還是自己家裡舒服，想怎樣就怎樣，腳這樣翹老高都沒關係，躺這樣頭都快掉到地上也可以。哈！律師，律師怎樣，律師在家裡也像這樣嗎？還不如我快活，賺錢夠用就好。
人家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講到狗窩就想到，「水某，拿一支枝仔冰來。」，老婆也是自己的好，讓我來順便拿一支牙籤，清清牙齒。
老婆走過來，拿冰棒打在我正在抖的膝蓋上，「拿去。叫你不要這樣抖腳，你偏偏就是要這樣抖嗎？」
我爬起來拿冰棒，拆開包裝，先咬了一口，下午在律師那裡太悶，來支冰涼的枝仔冰，悶在胸口的氣瞬間散光，這時候就要吐個大氣，呵。
「我抖腳怎樣，這是我家裡，我想要抖腳就抖腳，下午去律師那裡好像僵屍，我全身都快硬掉了。」，我又咬了幾口枝仔冰，正用裡頭的竹棍指著老婆，老婆看著我說：「怎樣？」
我看了一眼正在玩電腦遊戲的小兒子，家裡剩他還沒娶，整天窩在家裡，在家裡的時間，看到人都在玩電腦。漂亮老婆面前，我也來賣弄一下，「水某，妳以為妳老公都很沒水準嗎？我們下午是去談詐欺取財和行駛偽造詩文書的案子。喂！兒子，聽懂沒有？行駛偽造詩文書。」
小兒子終於把電腦停下來，一臉輕蔑地看著我，「你說什麼？」
「行駛偽造詩文書。」
「你再講一次。」
「你聽不懂，對不對？我說行駛偽造詩文書，行駛就是開車那個行駛。詩文，古人寫的那種浪漫的東西，那種詩和文，這樣有了解嗎？」，我兒子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到怪物，鼻子噴出氣來，「你都不會感到丟臉嗎？什麼行駛偽造詩文書，一、二、三、四、五、六、七。」
兒子數完手指才說：「七個字，你就錯快一半，是行使偽造私文書，你到底是有知識沒有？還敢講那麼大聲，當作自己很會，你可以再沒水準一點，你不要再跟我講話了，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沒水準的老爸。」
「啥？」，我把吃完的竹棍用力丟進垃圾桶，「我沒水準，你就有水準，你要是有水準，你怎麼不像人家一樣去考個律師，來當個律師給我看？雖然開拖車一輩子，我是很認真，沒讓老婆、兒子餓到，我是正港的男子漢。」
我話都沒說完，兒子已經轉頭回去繼續打電腦，老婆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好，我老公是正港的男子漢，下午怎樣？你有決定要跟表妹一起去法院嗎？」
漂亮老婆既然這樣講了，一定要再加一句，這樣老婆才知道我為這個家的付出，「我養這一家子的，妳看妳兒子這樣跟他老爸講話，這樣對嗎？」，老婆馬上拿茶杯到我的嘴邊。
我喝完一口茶以後，跟老婆講：「這件事情，我在看，就是沒事找事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這樣處理，多找自己麻煩的，法院很好判，多搞這些事情出來，結果也是一樣，那這樣都乾脆不要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在這裡多做這些有的沒的，我是不很愛去，跟法院一樣，那是他們在堅持，反正不走這一遭，他們也是不會死心。」
老婆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有點失望，「那這樣你有去沒去，不就不重要？」
我把老婆攬過來，「我是說，做人要聰明一點，處理重點就好，一定要針對問題，看準，這樣一刀下去，事情就早早結束，又處理得漂亮。」，我又喝了一口茶，「我就是看得很清楚，很明白，我剛才就是在跟妳講，重點就是那個詐欺取財，和行駛偽造詩文書。」
想一想不對，我喊了兒子一聲：「你剛才說什麼？行駛偽造詩文書？」
兒子沒有馬上回應我，電腦又傳出幾聲那種遊戲打架的聲音，「是行使偽造私文書，你不會上網查一下喔？是行使偽造私文書，行使，人行道那個行，使不是開車那個駛，是使者的使，陰間使者那個有沒有？那時候哥帶你那些寶貝孫子，一起去看電影那個。」，講到那個電影，陰間使者，我是知道，如果我自己就不去看那種電影，那種電影是孩子在看的，不過我有讀過書，知道陰間使者字怎麼寫。
「你是在講那部韓國的電影？」
「嘿啦！偽造就是假造，私是自私的私，私人的私，所以叫做私文書，是行使偽造私文書。」我跟著重複一遍，「行使偽造私文書。」，行使偽造私文書，聽起來有點氣派，像那些律師還是法官，很了不起的感覺。
我就跟老婆說最重要是詐欺取財，跟行使偽造私文書，「不然，水某，妳把手機拿出來，我們來上網查一下，妳輸入行使偽造私文書，我們來看看。」
老婆拿起來，我看著老婆把字打進去那個Google，老婆不太會用，我也不太會用，摸很久才好不容易把字打對，老婆在跟孩子他們在LINE的時候，都用那個語音的，用注音打字，好像卡住，鍵盤跳來跳去，不會用。
出來了，這什麼？太文謅謅，看不懂意思，刑法第210條，什麼法的，看了就頭昏，「點這個好了，這個有解釋，法律名詞解說。」
點進去，「怎麼又是一堆法條？這個寫什麼？」。何謂「偽造文書」？刑法第210條（偽造變造私文書罪），偽造、變造私文書，足以生損害於公眾或他人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就是這樣。」，我趕緊又喝一口茶，又很想再抽一根菸，那個字是字，每個字，我都認得，意思應該就是那個文字的意思。
老婆看得有點認真，「老公，這到底寫什麼？這...。」，我把老婆的手機拿起來，放旁邊，「那就是人死了，妳不能拿過世的人的印章蓋章領錢，要經過所有人的同意。」
「為什麼不可以？大家都這樣做啊！那時候阿公過世的時候，辦喪事要用錢，也是去他的戶頭領錢出來啊！我還記得你那時候在跑車，我通知你，你沒辦法馬上回來，結果是叫他們什麼人去處理的。」
老婆講這個，我頓了一下，有這件事，這個我記得，大家辦喪事都這樣，人在醫院過世，送回來，哪裡會知道人什麼時候會死？人還好好的，也不會想到要去領錢，就是有問題，還是過世了，出院要錢，醫院的錢要結清，救護車要錢，請葬儀社也要錢，每一筆錢說小也不小，不領錢哪有錢好用？
都是家中長輩，不然就是輩分比較大，喪事可以做主的，叫這些子孫或是媳婦去把過世的人戶頭的錢領出來，有時候還會交代要全部領出來，說再晚就領不出來，要用錢就沒辦法用。這也是真的，又不是真的有錢到那個程度，身上隨便都放個幾十萬，拿出來用都不手軟的，再說先墊錢，也不一定拿得回來，就算兄弟姊妹，也會有人有錢，有人沒錢，特別有錢的，像是開大公司的，問他們出錢，也說錢是公司的，不是他們的。
既然有錢的都這樣講了，比較沒錢的那些，要拿也拿不出來，拿個錢也會問什麼時候拿得回來，他們那筆錢是要用的，那副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煩。
如果是問到像我們這種的，大錢就沒有，小錢還有一點，問題是那些那麼有錢的都不出錢了，沒錢的也拿不出錢，我們拿錢出去，誰知道什麼時候拿得回來，看是拿不回來比較有可能。
不用說，大家都會想說喪葬費用直接從過世的人那邊出是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去領，每個人都不會有意見，這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
而且去銀行領的時候，特別是鄉下，我們以前是農家子弟出身的，家裡大人都把錢放農會，去農會領錢，農會的人都會說好，趕緊讓我們把錢領出來。
不過，如果這樣講起來，現在就是如果人過世，子孫就是不能從過世的人的帳戶領錢就是的意思嗎？那這樣，以後不就要很早就要把錢都領出來？那如果萬一人沒死呢？再把錢存回去？錢領出來是要放誰那裡？放誰那裡可以信任？
這個問題實在很頭痛，覺得以前農村社會大家都這樣做，現在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怎樣做才對。「反正，現在就是不行。」
我這樣講，老婆憂心忡忡，唸說：「那這樣，我們以後是要怎麼做？」
「我們家現在又沒有要死人，擔心那麼多幹嘛？妳講的好像我們家現在要死人了！」，我補上一句：「我到時候會跟表妹一起去。」
「不過，律師講到一件事情，他說姨丈後來再娶那個大陸女人說表妹不是阿姨、姨丈親生的，眷村的人知道這件事。」
聽律師講起來，那個女人帶姨丈去總醫院看病的時候，姨丈有指著上面的一個醫生說，這個醫生認識他以前認識那對軍醫夫妻，軍醫夫妻已經過世了，那個軍醫是姨丈以前軍中的同袍。
以前那時候國軍來臺，很多榮民的家人都沒有跟過來，父母、兄弟姊妹都還在大陸，有的連老婆都還在大陸，姨丈那時候比較年輕一點，還沒娶老婆，我知道姨丈家裡人都還在大陸。二蔣的時代還會講要反攻大陸，榮民都還想著要回去家裡，一開始大陸有老婆的，沒有去想在臺灣再娶妻子，大陸沒有老婆的，也會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在臺灣娶老婆，老婆娶了，孩子生了，是不是就會變成在臺灣落地生根。
但是後來臺灣解嚴，連總統都民選了，反攻大陸也沒人在提了。回去大陸看來是越來越沒望，年紀也越來越大，多多少少會擔心如果真的回不去，老了生活無依，還是要有兒女可以奉養、依靠，所以大陸沒老婆的就娶老婆傳宗接代，大陸有老婆的也娶臺灣女人照顧自己，以前榮民娶老婆都年紀比較大了，沒什麼女人真的很願意嫁給榮民，家裡狀況不好，榮民雖然沒有很有錢，但比起來，還可以稍微維持，總比三餐不濟好一點，那時候家裡的人才會考慮把女兒嫁給榮民。
家裡大人就不太愛講起阿姨，可能就是阿姨嫁給姨丈，也不是家裡什麼多光彩的事，阿姨也很少回來，也沒什麼提到姨丈。我知道有些嫁人之後，後來做生意，或者後來臺灣經濟起飛那個年代，不少人生活開始過得不錯，會回娘家來講，才有我們小時候，可以從回來鄉下的大人手上拿到一點零頭，去柑仔店抽彈珠。不過，話說回來，也有後來生意又不好，生活又過得不好的，回來又哭又鬧，狀況好一點的只是回來哭訴，比較糟的情況，家裡開始鬧提早分家、分遺產的也有，早年我們那些農地不值錢，後來城市開發，都市更新什麼，要是有被劃入重劃區，地就值錢了。
榮民的大起大落，可能比較沒那麼誇張，要不然就是姨丈只是個普通的榮民，沒有一下很有錢，一下又很窮過。
雖然我們農村這邊對姨丈的狀況不是很清楚，可是眷村鄰居都是軍中同袍，聽說他們彼此之間都知道誰家發生什麼事，還會互相幫忙照顧家裡的人和孩子，軍人就要照顧同袍，可能他們眷村真的彼此關係比較好。
那個女人就是說，姨丈跟她說，那時候他跟阿姨想要孩子，但是一直都生不出來，不管怎樣，就是生不出來，他們又很想要孩子，那對軍醫夫妻就是幫他們看生孩子的，那時候軍醫夫妻跟阿姨、姨丈說接生了一個小孩，孩子的父母養不起，付不出醫院的錢，問阿姨、姨丈肯不肯幫這個忙，阿姨、姨丈因為真的很想要小孩子，又真的生不出來，最後很快就同意要領養這個小孩子，這個小孩子出生就登記為阿姨、姨丈的小孩，就是表妹。
那個女人帶姨丈去醫院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有那種老人病，腦袋已經不清楚，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許是姨丈自己想像出來的。
剛開始聽到都會這樣想，可是那個女人又講，這件事情眷村其他人也知道，姨丈有跟其他人講過表妹是他跟阿姨從總醫院抱回來的。像是表妹在講的燕姨，那個女人也講這個燕姨也知道。而且還說阿姨、姨丈有跟軍醫去見過小孩子的父母，跟小孩子的父母講好，表妹現在也都有回到她原來父母親那裡，關係很好。
讓我想破頭的就是，我真的記不起來，我到底看過阿姨大肚子沒有？她生表妹之前回來過嗎？那時候大肚子了嗎？我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覺得好像二種都有見過。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08 【雖然仍然在，但已不在】
09 【噬血】
10 【被帶走的人生】
11 【盤算】
12 【破洞】
13 【陽世幽冥】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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