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30日星期五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11 【盤算】


後來老婆解釋兒子說他是想要了解照顧一個病人要多花少錢。阿生他們家先是他媽媽病了幾年過世,到最後幾乎花掉了阿生的爸爸前半生賺到的錢,還需要阿生出來跑車,一個人生病,很突然,整個家就從很快活變成很辛苦。現在阿生他媽媽過世以後,阿生賺的錢,他們一家人也累積有了一點家底,這個時候阿生的爸爸又生病了。兒子想要了解阿生的爸爸的病情,很突然地告訴老婆他可能會想要改行來跑車。

一個阿生他爸爸出問題,我怎麼有種感覺,這個世界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世界嗎?原本我以為很了解的人,發現那些一直以來以為他們是怎麼樣的人,完全不是我想的那種人,對人性,開始有一些懷疑,對很多事情,不再那麼肯定。那是別人的事情,是,我的心裡受到很大的影響,一時之間,我的生活步調也被打亂,很勉強我還維持著正常工作、正常生活,現在是連兒子也要來亂就是了。

我書讀得不多,教孩子的道理,沒有一項是懂的,孩子成長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我等於是都沒有在家,沒有陪過他們,我只是沒失職到連帶他們出去玩都沒有。問題在我也沒時間去了解他們生活大小事,對他們人生發生過什麼事情,從來沒搞清楚過。有事情他們也不會問我,大概感覺沒什麼參考價值,只有需要用到比較大筆的錢,老婆認為不是很必要,找我比較快,負責拿錢出來是我的強項,也只有這個強項。

因為這個原因,兒女什麼才藝課程,學電吉他、非洲鼓、韓語,反正流行什麼,想要去學,我都給他們去學,就算老婆覺得他們都是瘋一陣子,不會持久,最好不要太快答應,真正考慮好再花那筆錢。

慶幸他們有興趣的不是什麼壞東西,只有後來兒子們就迷上3C,一些電腦的新產品、新遊戲,一出來就買,電腦也常常在換,不只買現成的,也有買來自己組裝的。到最後就是兒子玩網路遊戲,買點數比較花錢,整天回來就坐在電腦前面,要不是就是用平板在玩。

他們看我不起,我只是一個拖車司機,做的不是什麼高尚職業,還是什麼技術性很高的工作,問我我也不了解他們讀的是什麼技術性很高的科系,出來做的工作又是哪邊技術性高。

我努力當一個平易近人的爸爸,粗俗就粗俗,瘋瘋癲癲,相安無事一輩子,我的義務就算盡了,我可以當作我不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反正他們也沒有想要真正了解我。

但是兒子現在到底是想要怎樣?真的看不起我跟我這個行業到太超過了,這個行業有那麼簡單,想要進來就進得來,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做得很好?

「小人物的苟延殘喘」,我想到這個形容,很難得,我用不了什麼太有學問的字句,但是「苟延殘喘」,在我開始注意到人家在講這個詞的時候,它存在在我心裡面很久了。

小人物也有血淚,不是都無憂無慮,沒感情,所以不用去注意會不會傷害到他們的感情。

在臺灣,有什麼人對拖車、跑車沒這款印象,裡面黑幕重重,常常就出砂石車撞死人的新聞,大車疲勞駕駛的新聞,車禍事故不是重點,是這些司機跟他們的公司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讓人感覺到黑道那種鴨霸和不怕死,不是像電影演的他們在法庭上跟死者家屬嗆聲,再笨也不會在法官面前撂狠話。是那種死了就死了,人命一條而已,什麼了不起。公司對拖車司機的態度,就是去關一下,幾年就出來了,要錢和解,就去借錢和解。

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拖車這個行業永遠跟最骯髒的勾當擺在一起,凡事不合法的,大部分都有拖車的份。

倒那些廢棄物,工廠有化學汙染那些廢棄物,偷挖人的土地,載山老鼠偷砍的木頭,所有商人,甚至只要是人最黑心,最見不得人的嘴臉,在拖車司機面前,沒什麼好掩藏的。

人為什麼要去做這些不合法的事情?因為不用付出太多成本,因為有很大的利差。不管他們用什麼理由,說沒這樣,事情根本就沒辦法做。實際上合法與不合法的分別只是,是這邊的人賺,還是那邊的人賺。

有這種暴利,一定就是有認為這有油水可以賺的人,有油水,黑道會聽到風聲來,政客也會來,後面是誰在黑這些錢,普普都會知道。

看過這些人,知道他們做什麼事情,知道他們東西的下落,拖車司機是負責執行的人,負責做這些壞事的人,說起來,跟黑道養的那些小弟,出去幹架,甚至真正打到人死掉的,有什麼不一樣,如果有差,也只有差在沒直接殺人而已吧!

我們這種的,都是犯罪結構最下線的,知道那麼多事情,想要存活下去,最好就是盡量不要去問,不要多打聽,知道的越少越好,人家說做什麼就去做就是了,反正進來,早就知道不是什麼正途。但是嘴巴閉緊最重要,出事情一定要推說不知道,推不掉就去坐牢,怎樣也不能牽出後面真正大尾的。

拖車司機,開大車的司機有案底的一大堆,有的撞死人的案底不只一件的,出來也是照常開車。有的人會有心裡陰影,不再在這途,但是更多在這行看多世間最黑暗的事情,當作沒看見,當作正常,已經是麻木到對那些死亡沒感覺了。

我到如今,身上沒有案底,沒有揹個幾條人命,那是多不容易才做得到。

像阿生跑的這種線,算是拖車這個行業裡面比較陽光的,菜車、肉車都是相對比較單純的工作,仍然行業裡面黑暗的那面沒少看過。在這個行業待久的,連長得最瘦瘦小小的,再看不出來,都會有些江湖味,狠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這就是我們的無奈,世間的現實,我知道菜販那麼多事情,像他那天在講的,坦白講,那個小農是玩手段,聽也知道是要拼命賺錢,有洞就鑽,只要可以賺錢,巴得上,哪有放過的道理,網路上講的那套,是沒他自己講的他多光明正大沒有錯。話說回來,也不是多大尾,根本就不成氣候,要說對這個行業真正的黑暗,了解還不深,使的步數看在真正的老手眼內,段數太低,放著讓他亂也不痛不癢。

小農是沒長眼睛,惹錯人。

他的芒果在韓國被人修理得慘兮兮,不知道為什麼市面會有他自己農場出來的芒果,被放到快不能吃才拿出賣,就算讓他拿到出問題的,他也會想一定是韓國那邊的人在修理他,再不然就是跟他同樣做外銷芒果或水果到韓國的貿易商出的手腳,誰會想到利害關係那麼遠,遠到如果是別人,根本就不會把他當作一回事的人,想起來都可以說真無辜,砸個百萬、千萬,這個金額可能也不過是那個小農拚死拚活到現在,做外銷跑韓國才累積到的一點點資本,可能還要每分每毛都要算到,一點差錯都不能有,要不然就破產,一切努力都去了,這個利害關係很遠的人竟然花他身家的財產來整倒他。

就算懷疑,也會覺得不可能。

這個小農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誰把害到這麼悽慘,要爬起來也沒本錢,這是什麼原因?知道菜販的為人,不會有人敢說,菜販敢跟我講,就是知道我沒那個膽量出賣他,敢講也是一種警告,就是跟我說,那個人如果知道,他就知道是誰講出去的,很快小農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除非我都不要在他管得到的領域出現,他可以讓我活不下去。

但是如果知道菜販可以影響到的人,你一輩子都會懷疑你身邊真的沒有他影響得到的人嗎?直接影響不到,不代表間接影響不到,就像菜販根本就不玩韓國外銷那一塊,被修理的人,誰會想到他為了修理一個人,不碰的外銷,隨便都能玩,還能用網友在韓國替他打筆戰。

不去想還覺得我生活還過得挺快活,賺到一點資產,生活沒大憂慮,不用去煩惱錢的問題。很偶爾想深一點,「苟延殘喘」就是在講我的人生。

我找了個時間把兒子找來,只有我們父子二個的時候,雖然是父子,以前我沒找他談過,我很慎重,約他出去溫泉旅館泡湯,還找高級的溫泉套房,這樣我們父子才真正可以講這個話題。

老婆聽到我約兒子去溫泉旅館泡湯,很訝異,不知道我在搞什麼,可是比訝異更多的是不滿,她一直抗議:「為什麼去泡湯可以不帶我去?我是你老婆,那個是我兒子,有什麼我不能在場的?」

我沒辦法,只有找一個高級渡假村,先幫老婆安排做SPA,我們父子留在房間裡面講話、泡溫泉。

我把我心裡在想的這些話跟我兒子講,一口氣講完。平常,我兒子根本不會讓我完整把話講完,就愛跟我你一句我一句地頂,這次不知道是我這個辦法有用的關係,還是有另外的原因,兒子竟然不說什麼,靜靜聽我講完。

幾乎能講的,全部都講了,只差沒去講菜販做的事情,不過跟兒子形容這是一個我們惹不起的人,包括我認為我的人生因為我的工作,只是「苟延殘喘」在過,我說:「你想事情太過天真了。」

兒子用看我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接下來他講的話,我沒遇過他用這麼嚴肅、正經的口氣在講話。

「你說我們沒有了解過你,那這樣,你了解過我們嗎?你所想的我們的想法,就都是正確的?」

每一次,我們的談話都會結束在這裡,聽這樣講,我想反正我們就是有代溝,我們父母講什麼,他們小孩子不懂,小孩子講什麼,我們也如他們所講不了解他們的心,苦心安排這一次談話,是真正泡湯。

「你講我們天真,你才是那個最天真的人,就算你以為你都不要講給我們聽,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菜販就會相信你沒跟我們講過?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就沒想過?我們這一輩子早就被牽拖進去,媽跟我們這些小孩子,你講的危險,不管你有講,還是沒講,從頭到尾都在,我們早就知道我們活在這種危險當中。」

這一次,我狠狠地醒悟到兒子講的沒有錯,我用一個謊言騙自己幾十年,身邊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這一番話講得我很狼狽,連一個反駁的字都講不出口。

「但是你知道現在的世界嗎?」,兒子問我。

我就活在這個世界,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世界?

「你不知道我看到什麼。」兒子這句話講得肯定,我雖然想說什麼,想起我講了那麼多,他聽我講完了,為什麼我不能不要反駁,聽看看他說的?

這次換我聽兒子講完,他說以前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到了民國七、八十年,經濟越來越好,到了九十、一百年那個時候,一個月的薪水就跟現在年輕人一個月領的差不多,做到四、五十歲,領的薪水是現在一般高階主管領不到的薪水。

現在四、五十歲不但不一定領得到以前那個時候的薪水水平,還可能中年失業,養不起一家大小。他們這一代的人正好在中間熬,一輩子領的薪水都會是吊著一條命而已,想要有所發展,以前人想著要到歐美國家發展,現在大家都往大陸發展,大家看準大陸有發展潛力,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沒有那麼多錢跑到歐美去發展,以臺灣的薪水,就算一個中級主管的薪水,去紐約的話,連住宿都付不起。

兒子講的那個金額,我嚇一跳,以為我自己賺得還有點家底,中階到高階主管一個月的薪水,如果有領到臺幣三萬六以上,才勉強租得起城中最差的房子,照這個算法,如果兒子跟我要求要去紐約發展,我也會很考慮。

「一般年輕人領的薪水,要去紐約發展,別妄想了,雖然也不是所有的地方租金都這麼高,也可以挑便宜一點的地方,但是絕對不像你們那一代的人,領個政府給的獎學金,出國留學,拿著行李,說走就敢走。」

我才知道現在很多人領不到最低薪資,連很久以前的一萬八都領不到,調漲最低薪資對很多人根本就沒意義,因為很多人連工作都找不到,在學校學的技能,出來最多人做的是餐飲業,有工作做都已經是不錯的了。但是餐飲業關掉的也越來越多,在兒子他們那個世代學的東西,也沒有現在更新的世代在學的科目,剛好是一個尷尬的世代。

這些都是聽兒子講,我才去注意到這些事情,兒子跟我講,我們這一輩的人都罵他們不願意做勞力工作,「但是做餐飲不算是勞力工作嗎?出社會進到每個公司在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多高的技術,當老闆喜歡請剛畢業的學生,因為不用一直加薪,等到要加薪了,也差不多可以再換一批新的畢業生,對這樣的老闆,我們不是也只是在做勞力工作而已?」

也很多人想要求發展,所以往網路發展,就算在網路有闖出一點名堂,能夠維持生活的也少之又少。走得出去的,想盡辦法要攀大陸的尾巴,想要到大陸去工作,有些家長讓孩子去大陸唸書,去大陸唸書的,也許還算好找工作,那些人裡面很多人的家長也到大陸去定居了,在大陸做生意。那些直接走出去,在大陸人開的公司找到工作的,薪水頭幾年很高,工作沒幾年,所謂的技術對大陸公司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技術,職位被大陸當地人取代,又沒工作,只好回來臺灣,還是成年地沒工作做,在大陸賺到一點點存款也燒光了。

那些在臺灣有點基礎的,也想到大陸賺到更多錢,使盡各種方法,有的人成功,有的只是徒留給人嘲笑,所作所為像鱉三。

若我自己講,我講不出兒子那些話,他講一遍,我跟著想,還能跟得上,改天叫我搬出來講,只會講得零零落落。

只是我沒有想過一個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面玩線上遊戲的人會想到那麼深、那麼多。

「這種顛撲不破的,到處撞牆的感覺,你知道有多煩悶嗎?你知道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裡面有多少是靠爸族?」

「靠爸族是怎樣?」

「吃爸媽的老本過活。」

「你要講的就是這些嗎?我又不計較錢的事情,就算靠爸族又怎樣,我也是不會給你吃倒。」

看兒子表情對我回這句話很不滿,看起來很厭惡,又跟我說現在世道不好,到處都是靠爸族,既然這樣,說不計較錢,他又是生氣什麼?

「你們父母就只會講這種話,要爬爬不上,就在苦悶,每天只能打怪,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想,你們能想到的永遠就是父母給你們靠,我們的存在價值呢?」

存在價值?我以為我的存在價值就是賺錢養得活一家大小,我不但達到,還給小孩子一人一套房子,這個等級的存在價值,對我來講,已經是很讓我滿意了。存在價值實在太抽象,我不知道他認為怎樣才叫做有存在價值。

「你難道想要我像阿生叔叔一樣,他爸爸出問題沒辦法照顧他以後,他完全不知道怎麼生活了嗎?」,兒子這話,是我聽到老婆講的時候一樣的想法,我絕對不想要我的兒女像阿生跟他爸爸一樣。

「我感覺阿生叔叔活到現在沒真正活過。」

我很想要說我兒子終於跟我思想一致,想的跟我一樣,我很想要這樣相信,但是這未免想得太遠,因為我知道不管兒子想什麼,我們從不同的路來到這個點,以前我們二個想的不是一樣的東西,以後我們二個想的,也會是不一樣的東西,甚至現在看起來我們二個在想的是同一個點,我還是看清事實,思想還是不一樣的。

可是光衝著這個點,至少我看到兒子在思考,思考的也不完全是小孩子玩意,如果硬要挑剔,有的是理由可以講,像是玩線上遊戲的時間,為什麼不出去學東西,他可以去上課,上課的錢,總講不出我沒那個錢可以讓他去學,怕現在小孩子有學的,他沒有學到,錢拿了就可以去學,以前唸書的時候,都可以跟我拿錢去學我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課,現在為什麼就不能?

要這樣挑剔也是可以,挑完只是讓我自己多丟臉的,問題又回到原點,兒子依舊覺得我粗魯、沒知識,不知道新一代的社會現況,只會講舊時代的老骨董,在舊時代,我也不是多成功的人,書也沒人家唸得多,能知道什麼。

兒子只會更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想像兒子會這樣嗤笑,跟我講有什麼用,我也是沒有真正想要了解他。

說不定,兒子比我有思想,剛才他講的也有一部分說服我他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讓我覺得講得通,道理也是有。

「那這樣,你有什麼想法?」,我很誠懇地問兒子,聽別人吹牛他的人生,跑車一輩子就聽一輩子,連菜販對付別人的計劃,我都能聽得有來有往,人家感覺我有在聽,我現在就把兒子當成我那些朋友、那些兄弟在聽他講。

「這次讓我感覺我要活得現實一點。」,兒子說這次指的是阿生跟阿生的爸爸的事情,他說他也是想過創業,做點小生意,他同年齡的同學和朋友有很多跑去創業,有到國外買衣服、鞋子放到網路上賣,去跟國外代理潮牌商品,在臺灣實體店面銷售,也網路開店。

也有一些人開了餐廳,開民宿的也有一票,另外那些寫程式,開發APP程式、遊戲程式,經營社群網站當網紅,開直播當直播主,拍影片當Youtuber

還有人把詐騙集團當公司經營,開直銷老鼠會公司,賣健康食品、清潔劑、儀器、電器產品,賣算命的課程、心靈成長課程。

聽到兒子說把詐騙集團當公司開,我頭皮麻了起來,以為兒子他們生活很安全,沒想到也有犯罪離兒子那麼近,他周遭也有壞朋友,現在年輕一代也是很複雜,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太平,剛兒子說我太天真,我有一點點看得出來他為什麼會這樣想了。

兒子說他看這些行業都不是什麼真正的產業,雖然表面上看到有一些人經營這些工作賺到錢,聽聞有人賺到很多錢,但是那只是非常少數,數得出來的幾個人,號稱賺很多的,也常常在離開之後爆出賺到的錢少得可憐,那些號稱,那些點閱率,那些粉絲,都是炒作出來,都是虛的。更多是連號稱都沒有。

一般人開公司,有規模的公司,請得起人,應付基本開銷,最後要賺得到錢,當老闆起碼要拿到相當受雇於人的薪水,不然當老闆有什麼意思,連維持自己基本生活的錢都賺不到,公司就算開了,也維持不久,只是搞到最後欠人一屁股債。

這些就是發生在兒子那些創業的同學、朋友,和投資他們的人身上的事。

「開餐廳和民宿的呢?這總不能說是不是頭路的頭路了吧!」,開餐廳和民宿要下的本很粗,不說房子,光是裝潢,生財器具的設備,就是很大筆的開銷,雖然我自己跑車很清楚倒掉的餐廳太多了,開一、二年,開幾個月就關的,實在是太多,欠貨款的糾紛常常聽到,如果有接到新公司、新客戶,我都先收錢,民宿我是更少接觸到,可是開連鎖餐廳和經營民宿,總算是產業,怎麼不能做?

「我只知道開餐廳、民宿的幾乎每個都倒,欠的錢才更多。」,兒子回答我的,我想兒子看到的是我不了解、不認識的年輕人的圈子,不過和我工作上接觸到的一些社會狀況,多少有一些地方是一樣的。

不過兒子有自己看世界的立場,在我看來,就算開餐廳、飯店的也倒一堆,但是做得起來總是有規模的,在社會也是有身分地位,使人尊重的,我也很欣羨經營餐廳、飯店經營得很成功的人。兒子怎麼講的?

他問我:「這種行業有充實到國力嗎?有讓臺灣在世界創造出更多空間,讓更多人開創更多產業,更有實力,賺到更多錢,讓更多人回頭去他們這些餐廳、飯店消費嗎?」,兒子認為這種產業是消耗的產業,不是像電腦、手機產業,對全球產業的推動有正向作用,最少半導體,做代工的電子元件廠,都更能讓產業前進,推動社會前進。兒子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產業。

我是認為這也講太遠去了,雖然有想法也是好,只是聽起來是兒子不知道累積多久對社會的怨氣。當然這是我聽到的時候,我自己的想法。

因為後來兒子講的事情,我或許真的是對兒子不了解吧!不聽完,我總是以為他在抱怨,聽完覺得他也有自己對自己和社會負責的方式,他對事情有自己的分析,有自己的理路,事事項項也是有條有理,是我們這一輩的人想像不到,也沒想到的另外一個世界。

當然啦!有抱負是很好,我竟然出這樣的兒子,講起來也很讓人感到驕傲,但是老人家永遠就是人還是活得現實一點好。

兒子的點在那些產業他也沒有那個環境條件進入,我有點意外,發現兒子有時候對我的毒舌,可能是要讓場面沒那麼尷尬,他的嘲笑可能是一種黑色的幽默感,他笑他自己也沒有那種腦袋可以想出什麼創新的研發,他做3D動畫技術,也懂一些點電腦語言,不過寫一個真正會賺錢的軟體,真正像早期的蕃薯藤,在人們對入口網站沒有概念的時代,將入口網站變成現在人們科技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大數據的基礎,還是像亞馬遜從一個網路商店變成電子商務,甚至只是寫像APP Store的入口網站,這些他都沒有那個腦袋,在人們還沒有注意到之前,就已經有遠見和技術找到方法寫一個了不起,傑出的軟體。他最多只能像他的同學、朋友,寫一些很平庸,但是自己覺得大受歡迎的APP,最後也沒有能證明自己。

聽兒子講這些,我就只能聽,一句話都搭不上,想起來我甚至不知道他講的事情之間有什麼利害關係,不要說能有什麼建議,光要搞懂他到底在講什麼,對我來講是一輩子不可能的事情,我才了解,在兒子長大和學習的過程當中,兒子走進一個我永遠也走不進去的世界。我心裡嘆口氣,以為兒子沒什麼,他說他的工作是一個動畫師,看他整天玩線上遊戲,好奇問他,我們討論那些角色,那些遊戲劇情,還覺得好玩,認為不過是小孩子玩意,給小孩子玩的,講那些我還聽得懂,跟我講遊戲怎樣,是兒子的體貼吧!

聽起來很有道理,不過我問兒子:「你的遊戲角色的寶物和經驗值,換角色的時候可以轉給新的角色嗎?」

「理論上不可以,不過都會有可以偷吃步的方式,會寫程式,就可以偷改,也可以開外掛。」

「真實人生可以開外掛嗎?」

「真實人生可以偷吃步,換角色雖然要重新練,但是練角色的本事,新的角色很快就可以練起來,不用像第一個角色練那麼辛苦,練那麼久,這種經驗值就可以轉移。」

意思是講我就是他用來開外掛的一個方式嗎?他沒有要直接要我的錢。我半開玩笑地問兒子:「你要繼承我的車行嗎?」

有一段時間,年輕人都不要繼承家業,再後來,繼承家業也開始變得時尚起來,像小農那樣,繼承家業,用創新的方式轉型。

「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有想多賺一點,也不想要像你一樣賺那麼辛苦。」

「這個行業也已經很競爭,不是想要賺就賺得到。」

結果我以為兒子人生頓悟了,想要像我全心投入跑車,又是一場誤會,兒子說他想要像阿生那種路線的,然後我的路線,忙的時候,他可以接機動的,就算這樣他隨便賺也可以賺比現在的薪水還要多倍。

如果以他的薪水一個月三萬初,確實有時候我整趟跑下來,講保守一點,扣除成本,說不定二趟、三趟就賺到那個金額,他就算是跑機動的,也餓不死。

我這麼拼命跑車是因為把車行當作我一輩子的職業,拚的就是要買新車,以免趕不上外面人家在進步的速度。他這到底又是為了什麼?比較好的生活品質?

我問兒子:「你感覺菜販會信任你嗎?他會放心給你跑這個路線嗎?」

「所以我只有要跑機動的啊!」

「我前面在跟你講的,你沒有聽進去嗎?我怕你們捲進來,你就偏偏要捲進來就對了。」,就算我早就把他們拖下水,但是直接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憂慮換到兒子的訕笑,「你真的活到糊塗了,你是你,我是我。」

「又怎樣?難道會不一樣嗎?」

「我還年輕,我又不會一輩子都跟那個人相處,是你跟那個人相處了大半輩子,不是我。」

我真的活到糊塗了,竟然讓兒子在講這種話,是在講他會大,我們會老。

兒子說世間已經變化很大,以前覺得不可能的,現在已經不再不可能,等到十年以後,世界會怎樣,問我我會知道嗎?

我是不會跟兒子認輸的,他打的算盤還有別的東西,絕對不是像我們這樣很傳統地在跑車,很像是他想要用跑車換到經濟上的自由,換到經濟上的自由以後,他會怎樣,還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有幻想過阿生跟他爸爸的事情讓我換到一個全新的好兒子。他還是臭小子,我是天真的糟老頭。但是等著看,這個人把跑車看得太簡單,我就不相信他撐得了幾趟。好膽講我會老,他會大。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12 【破洞】
13 【陽世幽冥】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tsokyi_wu

2018年11月24日星期六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10 【被帶走的人生】


回到家裡的時間還很早,老婆在睡覺,我上床的時候,她被我嚇了一跳,知道是菜販讓我提早回來,我們二個睡到比較晚,老婆要起來的時候,我也稍微醒了過來,老婆本來已經起身,我攬住她的肩膀,她就又倒回來,我們二個坐在床上,老婆叫我多睡一會,中午的時候她再來叫我吃飯,我下午可以繼續睡,睡飽一點。

我說:「好,不過我心裡有事情,想要跟妳講話,講完我才可以繼續安心睡。」

我跟老婆說起我半夜在開車的時候,心裡很不好受,想到父母,不知道自己做人的子女,到底真的有好好珍惜跟父母的緣分沒有,我越想腳底越寒,好像人生實在不是我們可以預料的,在我們感覺一切都很好的時候,說不定哪一天沒注意的時候,那些最重要的都沒有了。

老婆問我為什麼忽然這麼感傷,還說如果擔心父母,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回去看父母,如果真的覺得應該多花點時間陪父母,我們就安排以後更常回去看父母。

摩擦了我手下面老婆的皮膚,感謝老婆並沒有跟我的父母處得不好,我說想要回去,她還鼓勵我回去,我想到她應該也很想要回去看媽媽,丈人已經過世了,丈母娘還在,「妳也應該常回去看媽媽。」

「也是想多看我媽一下,不過,媽現在輪流住大哥跟二哥那邊,可能大哥、二哥他們也是多多少少要媽感覺他們比較孝順,不是很愛我待久一點看媽,我們如果鬥嘴,媽都趕我趕快回來,久了,也感覺算了,媽也是為難。」

難道世間的感情就是這麼脆弱,連父母與子女之間,與生俱來應該是很堅固的感情,也是這麼無奈?

只是一點點小事,只是想說分開一下,不要緊的,就越走越遠,一回頭,發現已經距離這麼遙遠?

這種感覺,阿生會有體會嗎?為什麼他會想要把他爸爸送去安養院?雖然個人是個人的事情,他又跟我說我是他現在稍微可以依靠的人,哪裡會知道他跟我講這些話,我反而心裡亂糟糟,光想到我對待我自己的父母,心就酸起來了,這種人這種情形是有什麼好依靠的,問我有什麼用?

「我是為了阿生跟他爸爸的事情,想到我的父母,想到我們的父母。」

「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忽然這麼多愁善感喔?」

「有讀過一點書齁?還用多愁善感揶揄妳老公。」,不是說女人比男人情緒化,怎麼老婆好像反應沒我這麼強烈?啊!對,我還沒跟老婆說阿生跟我說他想要把手中的一套房子賣掉,把他爸爸送去安養院。

講這件事情,也不過幾句話,講完,老婆想了一下子,「尪仔,你是在想什麼嗎?為什麼阿生這樣講,你反應這麼大?」

我講起我感覺我認識阿生很久了,但是這件事情,開始給我一種想法,我好像不是真正了解阿生這個人。

阿生她媽媽早早就過世了,那時候他會來找我,說要入這行,讓我感覺他是對父母很孝順,對家的向心力很夠,才會大學畢業,明明就可以有更好的發展,如果自私一點,不管家裡,繼續把自己栽培到更好的條件,說不定他今天是哪一個上市公司的大老闆,還是國外出名的一個學者也不一定。但是當時他就選擇入這途,趕快賺錢替家裡還醫藥費。

「不過他爸爸也很不一樣,雖然是有聽過不少人是這樣做的,不過最少他是我親身看到真的為了照顧生病的老婆,不管自己的前途,把工作辭掉,專心照顧老婆的。」

「對,所以我在想阿生他爸爸當時是什麼心態跟想法,會願意這樣做。」

「可是不管怎麼講,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他媽媽過世這麼久,他爸爸也早就已經放下他媽媽過世的事情,很積極過後來的生活,不是?」

「是,可是我回想起來就是這裡在搞不懂。」

老婆問我是在搞不懂什麼,我忽然想不出來,我是在搞不懂什麼,過一會兒之後,對,那天的事情,我出去之後,阿生留下來繼續喝,是發生什麼事情,說不定這個可以先回答我的一些疑問。

我就問老婆:「那天後來阿生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你們是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後來忽然說要去阿生他家看他爸爸?我最搞不懂的是我們兒子是哪裡吃錯藥,竟然主動說要一起過去?」

那天我離去之後,阿生原本還算正常,還能維持基本的談笑和禮儀,一開始他們他談一些阿生工作上的事,各種跑車、超跑,兒子下樓正好聽到,對那些跑車、超跑的事很好奇,所以就跟阿生聊了起來,只是很奇怪,聊了一小段時間之後,阿生忽然看起來有點低落,只有在兒子問他一些問題的時候,才開口講話,酒卻越喝越多,聽老婆說這個,我覺得這好像是開始在喝悶酒。

我把這個想法跟老婆說,老婆也是一樣的想法,我問老婆:「妳覺得是什麼原因?為什麼講到一半就開始喝悶酒?」

有可能阿生在開始喝悶酒以前,已經有在壓,想要保持一些禮貌,也許不一定是那個時間點,有什麼事情,讓阿生心情這麼不好。但是,既然兒子跟阿生有在講話,應該有一段時間是沒有喝那麼多的,也比較清醒,講得很高興到忽然不想講話,一定有一點什麼吧?

「妳不知道?」,我問老婆,看老婆沒講話,像在想事情,又不太像在回憶當時發生的狀況。

「我不知道。」,當老婆終於回答我的時候,只有這樣回答。

當時的情況是老婆看到,我不在現場,如果老婆不講,連想要了解,想要問什麼,都感到很勉強,我想過好幾個答案,包括是不是我那個兒子講了什麼話,阿生覺得受到冒犯,可是想到老婆也在,真的有講那種傷人的話,老婆就不會回答不知道,再說兒子後來也主動說要去阿生他家,他們之間真的有發生事情,那天去阿生他們家的時候,我也感覺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只是老婆忽然又好像有話想講,「但是阿生後來喝醉以後,一直在哭,在發酒瘋。」

發酒瘋?「是罵你們嗎?」

「不是,他是一直哭,一直講。」

人常在講,酒若入喉,會吐心聲。我不認為這種事情一定是真的,酒後講的話也很多聽不得,可是好奇是一定的,會很好奇他到底講什麼,講的話裡面有多少是真的,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會有一種我知道你的秘密那種感覺。

可是阿生是開始講古,講起他大學時候他媽媽開始生病的事情,講得東一句西一句的,他講起他爸爸把他找來,和他商量,說請看護費用一個月差不多要三萬多,那個時候臺灣雖然經濟正好,阿生的爸爸賺的薪水付看護的費用是夠,一個月下來,給阿生的媽媽買藥、維持生活還算可以打平,有時候動用一點老本。

我記得阿生他爸爸以前給我的印象,他是一個很認真的人,也很負責任,有時候覺得他就是那種一絲不苟的人,如果沒有早年比較特殊的交情,後來也有一些互動,對於這種太過認真的人,我們這種人跟那種人都會沒什麼話好講,不太會來往。可是阿生他爸爸在跟人相處又給人感覺還算很舒服,不會像有些人會端著架子,有些讀過書的人講話,我們就聽不下去。我可以想像以我以前認識的阿生他爸爸,他一定把所有事情都想過一遍,把事情都理順了,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這種人很好,事情交給這種人都妥當的,不用煩惱。

酒醉的阿生說他爸爸跟他說,他媽媽很依賴阿生的爸爸,常常很想阿生的爸爸,下班去醫院看她,她就在哭,說她感覺很孤單,世界剩下她一個人,這個病她可能活不會太久,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丈夫不在,兒子不在,沒有一個熟的人在,周遭都是陌生人,想到她生命最後的時間,只有陌生人,她被遺棄了。

阿生的爸爸把阿生他媽媽照顧得無微不至,什麼事情都幫她做好好的,沒有讓她動過什麼手,做過什麼事,早期阿生她媽媽在家裡最重要的事情是煮飯和洗衣服而已,洗衣服還是洗衣機洗的,在洗衣機還不是完全普及,還很貴的時候,阿生他爸爸就咬著牙怎樣也去賺到錢買洗衣機給阿生他媽媽用,家裡打掃什麼的,他媽媽都不用做,都是他爸爸處理。阿生講的醉話裡,大半的時間在描述阿生的爸爸是如何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的女人,多疼自己的女人,講他爸爸對他媽媽的好。

「阿生是感覺這樣很不好嗎?」

「他講起來是感覺很驕傲有這樣的爸爸,都一直在講他爸爸的好話,這樣是感覺他爸爸這樣不好嗎?」

「那這樣,阿生嫉妒他媽媽?因為他爸爸都顧到他媽媽而已,沒有替他想過?」,對於我這樣問,老婆認為不是這樣子,雖然大部分的時間,起碼有三分之二,阿生在講他爸爸和他媽媽,講他爸爸對他媽媽的好,另外三分之一在講他爸爸對他的好。

老婆把阿生對她講的那些,撿了一部分講出來,講了一大概,老婆覺得這個爸爸實在是很好,為了妻子、兒女奉獻了一生,就是個標準的好男人、好老公、好爸爸,能屈能伸,該像個男人拿主意的時候,就能拿出魄力,該柔軟的時候,連下廚、打掃什麼都能做,也都願意做,也不怕人家笑話他。老婆說他感覺得出來阿生他爸爸很愛阿生的媽媽,很疼老婆,也很疼小孩,反正對女人來講,除了錢這件事情,就是女人夢寐以求的好對象。有的時候,如果男人像這樣,女人也會覺得錢可以算是次要的,畢竟雖然阿生他爸爸不是賺到油水很多,錢多到滿出家裡,沒有游泳池豪宅可以住,不是上市公司老闆,沒有花大錢遊南極都不心疼,別說南極,也許高級遊輪也沒有多餘的錢花,但是也沒有讓女人過得不好過,生活還是很舒適的。

在我聽來,我聽到的卻是,他們一家人全部都是阿生他爸爸在決定事情,阿生他媽媽任何事情都問阿生他爸爸,一定要問過自己的丈夫,不會自己拿主意,任何事情,如果沒有阿生的爸爸就不會做,就是丟著,等到阿生他爸爸來才做,阿生他媽媽,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人家不是說什麼男人是天,不是,仰望阿生他爸爸,阿生他媽媽仰望阿生他爸爸。

等到阿生大學一唸完,他爸爸問他說要把看護辭掉,自己辭職去照顧他媽媽,他爸爸問他說全家開始吃老本,到最後欠了醫院醫藥費。阿生自己都沒答案,是要繼續讀下去,還是要幫忙家裡分攤,也是阿生問他爸爸的,阿生自己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決定。阿生他爸爸有強迫阿生嗎?沒有,結論是他們討論出來的,不過阿生的爸爸講的樣樣都是理,二種情況都分析給阿生聽,阿生自己一項也列不出來,但是他感覺他爸爸講得太有道理,也太符合事實。這我是不反對,阿生的爸爸值得人信賴就是這點,他講的確實樣樣都符合實情,樣樣都有道理,他講得事情都可以查得到,看得到,有時候也很準,有些事情真的會照他講的實現。

可是我講的也是事實,阿生決定要開始吃頭路,決定要來找我,開始進入跑車這途,不是阿生決定的。雖然不是阿生自己決定的,可是阿生更信任他爸爸的決定,才會在跟我講的時候很堅決事情就是要這樣做。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當時事情就是這樣的吧!原來是這樣。

阿生開始跑車以後,阿生的爸爸專心照顧阿生的媽媽,也照顧阿生所有的事情,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阿生的爸爸做好,顧阿生媽媽的三餐,也顧阿生的三餐,阿生回去到家裡,家裡永遠都乾乾淨淨,也永遠都有乾淨的衣服可以穿,遇到任何事情,阿生就是問他爸爸,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出來做工作,拿錢回去。

就連離婚以後,阿生的兒女,阿生也是不知道單親爸爸要做什麼,又是阿生的爸爸在照顧,離婚應該對阿生來講也不算什麼,因為他結婚以後,到有了小孩,阿生前妻沒做的,阿生他爸爸都會自動補好,二個夫妻不知道怎麼帶小孩,是阿生的爸爸帶的。

這樣就講得通了,阿生的爸爸在阿生的媽媽過世之後,並沒有馬上回去職場,他是半兼職,用自己的專長在外面接一些工作來做,賺一票一票的,阿生離婚之後,他也還沒有去做保全的工作,是阿生的兒女已經比較大以後,阿生的爸爸才真正找一份全職的工作,就是去當社區保全,也像過去接一些案子,可以說,阿生的爸爸沒出事情之前,這家人生活實在是很幸福美滿,沒什麼可以挑剔的了。

可是,阿生的爸爸出事情了,阿生是這怎樣想的?還是他是什麼感覺?

老婆說:「我可以了解阿生太愛他爸爸,才會受到這麼大的打擊,他沒辦法接受。」

這是老婆對那件事情的結論,我說:「所以妳認為阿生是因為太愛他爸爸,沒辦法面對他爸爸現在的樣子?」,這句話是問話,不過老婆可能感覺我是在表達認同。

但是,我認同嗎?

老婆用她的想法理解了阿生對他爸爸的行為,我也覺得忽然之間,我有點了解阿生對他爸爸這件事情出現的那些行為,但是這個了解也像在我胸口大力捶了一拳,不會比我看到阿生他爸爸的狀況,聽到阿生跟我說他要送他爸爸去安養院好過一點,反而心裡更沉重了。我想阿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真正開始他的生活了。

我想到我自己,因為自己有家庭,重心不是全部都在父母身上,父母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在過,如果有一天他們過世,我一定很痛苦,要是我先他們過世,他們也會很痛苦。如果是老婆過世,我就會真的非常痛苦,我的事情都是老婆在處理,跟老婆有關的那部分人生,都會空掉,每次跟老婆有關的事情,我一定會想到老婆,就會痛苦一次,那些佔我現在人生很大一部分,我要怎麼活下去?

光想到,我就腦筋一片空白,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天,不是我遇上,就是老婆遇上,可是就算現在想到那個可能發生的事情,給我再多時間,永遠,我還是想不出方法處理,那使我有一種比掉到海底最深處,或在全世界最黑暗的地方,還要沉重的恐慌。

還是會依賴老婆,雖然我可能永遠也想不出到了沒有她那天,我要怎麼活下去,但是我一定不會想要讓我的兒女像阿生跟他爸爸那樣。最幸福莫名其妙變成最殘忍。

那兒子呢?他那當時想到什麼?
「既然阿生都喝醉了,最後你們怎麼會講好要去看阿生他爸爸的?」

「我就想起阿生他兒子、女兒那天跟我講的話,看阿生這樣,我感覺他太沉浸在悲傷中,什麼都顧不到了,他兒子、女兒還算清醒,不過這樣等於家中沒有大人可以好好處理這些事情,沒有大人,就算他們想要處理,也沒辦法處理,我想照他兒子、女兒的講法,他可能會把他爸爸丟著不處理。」

老婆的預測真是神準,那天去真的是丟著不處理,不過,雖然老婆以為的,和我以為的不太一樣,但是針對這件事情,我們竟然做出了一樣的判斷,阿生現在根本就顧不到他爸爸。

「所以妳就決定去看看?」

「對,阿生酒稍微醒了一點,我把他送回去家裡,他女兒有出來,我對阿生跟他女兒說我會再來看阿生他爸爸,天亮之後,我還有打電話跟阿生講一次,跟他確認一下,酒醉說不定忘光光。」

這樣看起來,阿生回去以後那天跑車擺明是酒駕,從頭聽到尾,連現在我覺得我都可以聞到他車廂裡面的酒臭味。跟他一起處理,把車鎖好就定位的師傅一定也聞到他身上酒精隔夜的味道,反正不會是香旳。不過做勞力工作,還是一些特定行業的人,可以聞得到他們身上常年都有那個味道,有的女人大概會誤以為那種酒精蒸發,跟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很Man。男人面對心裡有些過不去的坎,大概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方式解決,女人抱怨是去咖啡廳喝咖啡,或是喝茶,就嘴巴動個不停,不是吃東西,就是罵臭哪個人,男人就是配酒跟菸,這二樣算是還好的。

我看不用辦表妹她們那件偽造私文書,法官應該辦這件,有人酒駕,才是公共危險,敢讓我老婆半夜得想辦法把他弄回家。

「不過,我回來也沒有看到阿生的車?」

「喔!兒子騎他的車回去,我一個女人哪有辦法搬得動他,一定要兒子幫忙。」,代表兒子和老婆一起扛阿生進到阿生家裡時,有聽到老婆說要再去看阿生他爸爸。

「妳說要去看阿生的爸爸,兒子主動跟妳說他要陪妳來的嗎?」

老婆簡單回了一個「對」。

「我都不知道我兒子這麼有良心。」

「誰跟你說他有良心的?」

「好吧!妳講他到底是有什麼歹毒的心機。」

「他說他想要去了解一下,看你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給他带來什麼麻煩,這樣他才知道以後要怎麼處理你。」

還處理我咧!當兒子的還想要處理他老爸。「妳生這個是什麼死小孩干,妳怎麼不把他塞回去妳肚子裡。」

「想過無數次,但是我想說我幹嘛要這樣苦毒自己?」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11 【盤算】
12 【破洞】
13 【陽世幽冥】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tsokyi_wu

2018年11月17日星期六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09 【噬血】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比這個晚上跑車痛苦的一個晚上,臨時我沒有辦法找其他人幫我跑車,颱風來之前,我最好也是要自己跑一趟,菜販可能會有話跟我講,睡那幾個小時,有睡比沒睡更累嗎?我可能有點身體不如從前,拖車司機如果沒有隨地隨地睡,隨時隨地能夠醒,就能夠繼續把車跑完的本領,做這種工作只有煎熬而已,真的懷疑自己有點力不從心了,是不是老了。

雖然是很愛睏,但是腦中又一直在轉,阿生的那些話,讓我想起我的父母,想起我那些子女,腦袋很緊繃,是那種心裡一直在想事情,想到很累,但是要睡,又睡不著,如果有睡去,很快又驚醒過來,我來的時候,已經有在休息站睡個十五分鐘,就是這個狀況,累到撐不住,到休息站睡了一下,一時想睡又睡不著,可能有睡著,起來就像驚醒的,要在睡,腦袋和眼睛都很緊。

菜販問我今天是不是比較晚,我說我白天都在處理一些事情,雖然請人跑了,也沒有休息到,反而更晚回去,沒睡到幾小時,菜販有點像擔心,又有點像責備:「你如果中途怎樣?你覺得?」

說坦白的,我今天心神真的是很累,我也沒辦法再有什麼想法,我跟菜販說:「早上的時候,我表妹有去我們家。」

「喔?講休閒農場那件事情,不是?」

是有點訝異他還記得是要講休閒農場的事情,他是不是對休閒農場這件事情有點在意,對休閒農場沒什麼好感?

想到這,我有點警覺,我雖然沒跟他講阿生的事情,不過休閒農場的事情,可能也是少講一點好。就算我原本就不打算要跟他說細節,我哪可以跟他講要科技種菜,跟他講要用物聯網將蔬果銷到大陸?白目也不是這樣,沒出過事情,也要嗅得到一點氣味,菜販對任何蔬果銷售的事情,很關注動向,任何一點點可能讓他少賺一點的,都可能招致他的反感。

但是我也不敢跟他說謊,如果被他知道我對他說謊,本來沒我的事情就變作我有事情,「我對她講的不是聽得很懂,因為跟我了解的,我們種田的、做蔬果運銷的生態不太一樣,我感覺有聽是有聽,就是想不懂這樣要怎麼運作,最後也沒有談出什麼結論。」

「你表妹不是知道你做這途,對這行很了解?」

「當然是知道,不過我感覺她對我們這個行業應該是很不了解,講到回過頭來問我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接她的話,幫她打圓場。」

「她不是找你投資?」

「投資?那塊地我是有繼承,有共同持分,不過我以前應該有講過,我都隨便她去搞的,她是都會來找我講,講我也是隨便聽過就算了。」,我有感覺到一種壓迫,菜販應該是在跟我套話,不只表妹的事,一些其他的事,有時候他會很有攻擊性,這個時候他是很難相處的。

可是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表妹常常也跟我講一些那塊地的事,我們也常常都聊起,也是有幾次他聽起來那些事情很敏感,結果都是沒什麼大作為,難道我受他影響,講得太認真?

我趕緊再補上,「今天是有講比較久,比較累,不過是帶一個女人來,女人一起就在講一些五四三的,我也在奇怪,到底是來要做什麼的?也沒有結論,這事來講事情的嗎?」

菜飯好像在想事情,眼神看著一個地方,一時之間沒什麼反應,只有香菸一明一滅,知道他在抽菸,來回抽了幾口,吐了幾口,還是沒講話。

可能有過了一、二分鐘,他頭低下去看桌上的檳榔,拿了二粒出來,我以為他自己要吃,他手伸到我這邊,我才知道是要拿給我的,「你等下還要開車,嚼一下,還是你要回去車上再睡一下,不然我工寮也有地方可以給你躺一下。」

我接過菜販給我的二粒檳榔,不過沒有直接放進嘴裡,我在考慮他講的,是不是要去睡一下。

「明天有要出比較遠嗎?」,我順便就跟菜販問一下,明天如果要跑南部比較遠的,我恐怕是沒辦法跑,雖然知道最好是不要再另外找人幫我跑,也是要問一下,真的不行,我也是要跟他講一下,找人頂我一下,明天如果又開那麼長途,開車會出問題。

「你這個狀況,我看也是不要安排跑那麼遠比較好,而且我在看,這次颱風有可能不會進來。」

對吼!我今天被表妹和阿生的事情搞到後來都忘記要看颱風的動態,聽到菜販這樣講,我有種寒意,我就皮繃緊一點。

我趕緊搭話,「他們那邊沒有趕採收?」

「剛剛才過一個颱風,有採收過一輪,被颱風吹壞的,收成也減少很多,不受影響的,也想要等比較晚,就算有可能也會是後天,看颱風有比較接近沒有?是說就算颱風不進來,如果從旁邊過去,外圍環流如果下雨下太大,要採收也是要採收,不過應該也是要直接載去果菜市場出掉,放冷凍庫沒那個價值。」

也是對,就算出車,可能也不會出到太多拖車,暫時人力沒有這麼吃緊,我少跑一趟,應該不會影響很大,而且看來菜販這次可能沒有要炒菜價,他是這個意思嗎?

「那這樣我?」

「你最好是不要跟你表妹講那麼久,都一些不營養的事情,能孵出什麼蛋?耽誤到賺錢的事情,這是男人應該的嗎?」,菜販先唸我一頓,又說:「看你精神真的很不好,我看你明天也休息好了,不用找人替你跑沒關係,我明天可能也不需要那麼多車跑。」

我鬆了一口氣,趕快跟他道謝。

「我看你今天也不要跑太長途,你把去臺北那趟取消,我等下叫人問一下那邊誰可以替你跑臺北,你載去西螺就好趕快回去休息。」,想不到菜販會替我想到要這樣安排,不過我也有一點擔心,我臺北的線應該不會因為這樣被人搶掉吧?

菜飯沒有等我回話,招手叫人過來,吩咐那個人去跟其他拖車上的人問誰今天西螺跑完可以跑臺北。

那個人去問的這段期間,菜販又跟我唸了我那個表妹幾句,「看你是老實老實,很多事情也沒往很深的地方去想,跑車這途是做穩穩的,你感覺你賺那些有夠了,但是你表妹呢?我農會這種人看很多,去農會說要貸款的,也一堆人講得石頭會生花,什麼也說會賺錢,要搞錢的,把主意打到父母身上的,也多得像山,搞來搞去,到底這樣是搞出什麼沒有?」

我覺得那是菜販進出都大筆錢,他們這些人弄點小錢,沒有菜販那麼大筆,也多少有點弄到,當然沒有菜販這個規格,就市井小民而已,要這樣相比太勉強。

我把這個想法說給菜販聽,再加上一句,「不要用你的標準去要求他們。」

這句話換到菜販冷笑二聲,「你真的是都不在意你祖產的事情?」

是要在意什麼?又不是鄉下那塊土地,是山上那塊地,如果是鄉下那塊土地,我可能就比較不會這樣放任表妹,就算自己沒有要計較,別人也會講話。

「你自己小心一點,不要最後惹事上身,事情都要跑法院的人。」,菜販最後的話沒講出來,看他臉和嘴巴動的樣子,應該是在嘖嘖嘖。

「你講這個,我那天接到對方的律師打電話來,有跟我約時間,說要來找我。」

「對方也有請律師?是法扶的嗎?」

「什麼髮福?」

菜販有點受不了,「法律扶助基金會啦!」

「律師會跟我講這個嗎?」,我又不懂法律的東西,律師就律師,有什麼差別?

「你真的是不懂,反正,如果對方也自己請律師,這件事情就很不單純,我就更好奇他們到底是為了多少錢在打官司。」

想也知道,問我是不會有答案了,上次菜販就問過,我就不知道,所以菜販是在自問自答。菜販就把話題轉到別的地方,「我在想一件事情。」

又好像另外想到什麼,菜販先補了另外一句,「我這次還在考慮要不要炒,如果下雨,我有可能會炒,我在看,這次颱風進來真的不能炒,看氣象,我的直覺不是很大的颱風,不過豪雨就不一樣,所以我們這次的重點是看豪雨,如果有可能下大雨,颱風那時候先多少囤一點。」

真是好加在,我還有幾天的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這次我絕對不要把事情擠得這麼滿。

「好,你說你在想一件事情,是在想什麼?」

「你知道有一個小農,他很愛在網路上發文說我們這些菜蟲怎樣,我們都在炒菜價,說我們很黑,讓他們這些清清白白在種田的,都沒有受到政府照顧。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不知道你在講哪一個,應該有幾個吧!你有講過幾個。」

「那些人都一樣,他們哪會知道真正農業是怎樣,在這個行業又不是多久,他們自己要賺到飽成這樣的,賺的時候,連一點點都不要留給別人,賣不出去,看會賠錢的時候,就在罵,想說我們要替他們負責,在這個行業,他們牙齒都沒長齊,看的事情還很少,也敢在那裡大小聲。」

我聽著覺得不太妙,聽這個口氣,菜販有可能看某一個人,還是某一些人不順眼。

「我看他們賺也是賺不多吧!」,我這不是在替那些小農講話,這種事情我可不敢,不是我沒正義感,是我了解菜販的個性,也看過他很多事情,當然我看的只是很少很少一部分,但是我看過的那些,他如果決定要修理一個人,任何人千萬不要幫那個人講話,菜販會因為這樣把那個人修理得更慘,如果真正不想那個人受傷太重,最好是都不要講話,當作不知道。

「我當然是知道他們賺不多,不過如果惹到我,就算只賺一塊錢,我也覺得他們賺太多。」

這就是菜販知道我不是在幫那些人說話才會跟我說的話。

菜販馬上又補了一句,「不要說一塊錢,就算賠錢,我也感覺他們賺太多。」

我想菜販在講那個人應該沒笨到在他的地盤上惹事吧!

「你說那個人,有送菜到我們的集貨地嗎?」

「有。」,菜販肯定的一個有,這個人恐怕好日子不會太久了,怎麼這麼笨?不過,話再說回來,在這個行業,得罪到哪一個,都是同樣的下場,那個人遲早就會被哪一個修理,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他竟然敢跟我的人盧說跟他收的,錢太少。」,像颱風那時候在炒菜價,越到颱風要進來的時候,這種情形都會有,那些農民,就是他們講的貨主,多多少少會跟他們討價還價,看可不可多要一點,所以有這個動作並不是問題,重點應該是怎麼盧。

其實菜販在跟農民收菜,也是看人的,硬要說公平,也距離事實太遠,早拿來、晚拿來,菜的賣相好壞,當然是會影響,所以那天我童年同村的朋友才會說他都認賠殺出,他講認賠殺出當然是有賺,不是真正賠錢,是少賺而已,做久了,我看到都熟的,乾脆就不去爭這個了,但是他們比較早拿來的,並不會真的就比較差,晚拿來,搶最後進來的,也不會真的因為晚那一點時候就多賺到,反而要很拼。

先不要說菜的賣相好不好,賣相不好,價錢就會比較低,這是一定的,這些都撇開,誰跟菜販配合比較久,配合的這段時間,是不是都很好配合,像是有時候菜販的人如果跟他們講的價錢是賠錢的,除了稍微討價還價一下,是不是會吞下去,願意接受有時賺有時賠。重點是菜販看這個人順眼沒有,跟菜販交情好,收的價錢就會盡量給得好一點,問題又不是這麼簡單,只要跟菜販交情好就好。跟菜販太接近,也是很容易就踩到菜販的線,那時候反而價錢就都不會漂亮到哪裡去,這還是菜販沒什麼反應的情形下,沒什麼反應代表他還沒有想到要修理人。

但是如果是菜販要修理人,會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

「他是講什麼?」

「他在那裡對我的人罵說我們這些人都菜蟲嘛!吃人夠夠,叫我要照他講的那個價錢收,說行情是這樣,講得他多正義之士,少賺一點不會怎麼樣,問我看到那些農民辛苦成這樣,連成本都沒回來,那麼痛苦,我就這麼黑心肝,都看不到,硬要賺到飽。」,菜蟲大概都是這樣被人罵的,小時候我也是多少會有這種怨恨,只是種田的普普也知道怨恨歸怨恨,一途有一途的辛苦,看人在賺,自己賺不到,一直要想本來那是我們自己應該要賺到的,是多讓自己難過的。

「他齁,在我這裡罵我的人不夠,回去又在網路上寫什麼我們菜蟲在炒作菜價,不懂的人,看了當然覺得很有理。」,照菜販這樣講起來,那個人是回去網路討拍,結果又被菜販的人看到,去跟菜販講。不要說菜販本來就有人在注意這些小農的一舉一動,如果有人轉貼,媒體沒新聞可以報,還是政治人物在對槓,在我們這個圈圈也是很快就傳開了,市場賣菜的小盤商,還是菜攤、水果攤,沒客人的時候會做什麼?一定是講閒話、講八卦,不用講太多,點一下、暗示一下,很快消息就傳出來,八卦傳怎樣不用管,在網路上,找一下就抓個正著。

菜販會做什麼動作?既然他就氣到了,「你的人有先去處理他了?」

鼻子噴了一口氣,應該是菜販在表示這個人不是什麼角色,看那個人沒有,「那是當然,馬上就把他處理下去,網軍就去罵他了,他以為他會用網路,我們就是鄉巴佬,不會用網路,他以為他活在什麼年代?我們都恐龍就對了,誰在腦袋灌水泥?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什麼人?」

如果有恐龍,我們這種的才是恐龍,原來現在已經是進步到用網軍了,我還不知道網軍到底是都在做些什麼事情。「我對網路就不是很熟。」

「我們也有學識,我們也很有水準,要寫社論,我們的人也可以講出大道理,他要多少文,我就讓網軍po給他,灌爆他的留言,他出一篇,我給他一百篇。」

既然這樣,不就是事情已經解決,教訓也教訓過了。

「這樣他應該是有受到教訓了,網路發文也不會起什麼作用。」

「他惹錯人,什麼是行情?行情是我們定的,不是他在講的,跟我說行情,他以為我不知道他都是爛的才賣給我們,爛梨子是想要要多少錢?當作我們眼睛都瞎了,好的都外銷,爛的才內銷,還要我們用他外銷的錢跟他買他內銷的爛貨,自作聰明。」,爛梨子是雙關語,這我聽得出來是在罵人,賣的不一定是梨子。

「外銷是銷什麼?」

「芒果。」

「是銷哪一國?」

「韓國。」

最近聽說芒果外銷韓國做得不錯,不過最近好像也有一些問題。

忽然菜販眼睛一閃一閃,好像在算計什麼事情,我認得出來這有危險。他小聲跟我說:「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

他想的事情,我哪裡趕得上,當然是不知道。菜販接著說:「我要把他賣我的賣去韓國。」

我聽得胸口好像被狠狠揍了一下,這是什麼邏輯?把那個人賣給菜販的品質比較差的芒果賣去韓國是要做什麼?太有錢的人想法就是跟我們不一樣,這不是灑錢嗎?而且他剛才就在講,那個人用外銷的價格要賣他內銷品質比較差的芒果,那種國際線在燒的錢不是普通地大,一定是賠錢的,而且到底這樣做有什麼作用?

菜販看我的臉,應該就知道我是一臉憨臉,「我要做幾批仿他的品牌,銷去韓國,也是他的農場的,賣個幾批,讓人去韓國買,在韓國找人發一些文,很快他就在韓國沒辦法生存,我看他有多少錢可以燒。」

意思是要找網軍去韓國,還是要在韓國找網軍的意思?

我看著菜販,想說:「這是手骨粗的意思?」

菜販挑眉,好像在回我:「林北就是手骨粗。」

我下顎有可能回去要找人喬一下,有點回不來,我以前看過那個故事,世間有那種人,會很冷酷地把昆蟲的翅膀和手腳釘起來,一個一個肢解,當作好玩。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10 【被帶走的人生】
11 【盤算】
12 【破洞】
13 【陽世幽冥】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tsokyi_wu

2018年11月10日星期六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08 【雖然仍然在,但已不在】

拖到過了中午,表妹和王小姐說著不然去九九快炒店吃個飯,我們當然沒有去九九快炒店,我們去了連鎖餐飲集團的餐廳,吃的是牛排。

期間,我收到菜販LINE給我說:「颱風正在生成。」

我趕緊回了菜販:「我也在注意。」

來到阿生家門口,我以為我會看到病懨懨的他爸爸,誰知道還沒見到阿生,就先看到他爸爸,是阿生他爸爸來幫我們開門的,而且他非常爽朗,很開心地跟我們打招呼,而且也知道我們要來。

「我就沒什麼事情,你們很有心,還來看我。」

我往後看看站在我後面的老婆和兒子,老婆和兒子似乎也覺得有點不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是可能那天晚上他們講了什麼,看他們表情,他們還是覺得有必要走這一趟,老婆拉著我的手往裡面走,跟阿生他爸爸點點頭。

「阿伯,我是他老婆,你知道我?」,老婆指著我。

「怎麼不知道,你們家幫我們家很多忙,那是你們的兒子。」,阿生的爸爸指著小兒子說,接著才再問:「這是哪一個?你們幾個兒子,我都見過,不過名字會連不上。」

我們幾個邊走進去,我邊回阿生他爸爸,「這是最小的。」

阿生他爸爸還能繼續跟我應答,「小孩子的臉在變很快,幾年不見,看起來又像這個,又像那個。」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我不用七老八十,遠房一點的親戚,過年或是清明祭祖,跟我講這是誰的第幾個兒子,讀了哪個學校,做了什麼工作,還是娶了老婆,哪個是他們生的兒子,今年跟我講一遍,明年還不是又重新介紹一遍,要不然就要聽他們比較熟的彼此打招呼,我才能確定誰是誰,這種感覺我也有,就算隔個一年,人的變化還是會很大。

而且再看阿生他爸爸,走路很正常,連老到嚴重駝背都沒有,走路也沒有比較慢,更沒有拄著拐杖,眼睛看人,跟他對看起來,覺得他都是清楚的。

這個算是正常的時候嗎?那不正常會是什麼樣子?

聽老婆跟我講起阿生兒子、女兒跟她講的,還有阿生講管委會主委堅持阿生他爸爸沒辦法再做保全的工作,以及老婆和兒子因為阿生的表現,臨時決定要來看阿生的爸爸,都會感覺事情是很嚴重的,可是看到阿生他爸爸現在的狀況,我心裡想,是誰在說謊?

這事情當然跟說謊無關,但是會讓人懷疑起阿生和他二個孩子是在演哪齣戲嗎?也許連那個管委會主委都在演戲。但是這些人對我演這種戲又有什麼必要?

「最近颱風季節,盧仔會比較累,比較忙,實在應該在家裡多休息,不過,來了就喝我泡的檸檬紅茶,夏天我都會在冰箱準備一大壺檸檬紅茶,聽說你們要來,我多準備了一壺,檸檬是要用的時候才現切、現擠,還要小心檸檬皮,檸檬皮會有苦味。」

有人比他還清醒嗎?所有人好像都忘記我這個時節是什麼狀況,每天好像人家在講的壓力鍋,颱風來、颱風沒來,我都有得緊張,唯一不緊張的是連颱風生成的消息都沒有,像平日一樣跑夜車。

其他人難道是沒看到我這樣奔波,盯著電視、盯著手機在等消息,就不會想說這段時間什麼事情能免則免,反而我事情一堆,我都不知道我的生活怎麼會這樣亂成一團的。結果是這個人不但知道我這段時間很忙、很累,還能講出我的心聲,我實在應該在家裡睡覺。

阿生今天狀況看起來比我好,有睡飽的感覺,他反而是後來才從樓梯走下來的,看到我們坐在沙發上,他就直接走來沙發跟我們一起坐下,把他爸爸忙進忙出,從廚房拿出的杯子,推到我們面前,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大包、一大包的零食,阿生的爸爸放完茶杯,又回到廚房拿出他說的檸檬紅茶,我們每個人都有滿滿一杯,看到阿生拿出來在桌上的零食,他還跑進去拿盤子出來,問我們想要吃哪一種零食,還特別問了兒子,「有沒有特別想吃哪一種?我倒到盤子裡。」

我問阿生:「你是剛睡起來?」

阿生說他剛睡起來,我想我們都吃飽過來,他剛睡起來,不就還沒吃飯的意思?

「你不先吃個飯嗎?我們是吃飽過來的。」

阿生看起來不太在意,「沒關係,我吃這些就可以了。」,他指著眼前的零食,拿起其中一包,手伸進去袋子裡,拿出來就在吃。

既然阿生沒吃午餐,打算吃這個零食當午餐,我看了一眼老婆,老婆就懂了,拍了拍還在倒零食到盤子的阿生的爸爸的手,「阿伯,你不用倒這麼多,我們吃不多,你自己有吃午餐了沒有?」

「有,我中午吃了。」

如果阿生的爸爸中午吃了,照理應該就會順便準備阿生的,「你怎麼不把中午的拿出來熱一下?」

阿生停下拿零食的手,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想到每次老婆給我留飯,餐桌上總會有食物在,可能用保鮮膜包著,但是我好像沒有看他們桌上有任何食物的痕跡,難道已經收進冰箱?

「你中午吃什麼?」,老婆可能沒有注意到我跟阿生這邊的情形,她是順口在問阿生的爸爸。

阿生的爸爸笑得很開心,「我中午都自己煮的,我滷了一大鍋東坡肉,我中午就是吃東坡肉,炒幾個青菜,現在這個時節,青江菜很脆。」

「有東坡肉,那阿伯別忙我們這些,阿生剛睡醒,還沒吃中飯,先處理他吃飯的事情比較要緊。」

「阿生吃過了,他中午跟我一起吃的。」

老婆和阿生他爸爸的一問一答,讓我們忽然呆住了,老婆也呆住了。

我們親眼見到阿生從樓上走下來,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就算他中午吃過才去睡的,這種事情他也不用跟我們說謊說他還沒吃,那他到底是吃了,還是還沒吃?

「我才剛睡醒。」,阿生先是跟我們說,之後跟他爸爸說:「爸,我中午沒有跟你一起吃飯。」

「我吃了東坡肉,你跟我一起吃的。」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老婆為了緩和氣氛,先把阿生的爸爸拉著,要他坐下來。

東坡肉的問題,阿生的爸爸也沒有再講下去,好像是阿生有問他,他才有回答,沒有問,他就沒有說下去,跟我們以為的,他們父子二個要當著我們的面吵架,完全不一樣。

「那不然我去你們廚房看看,好不好?」

「嫂子,我跟你們講真的,我才剛睡醒,中午沒有跟我爸一起吃,不然我們一起進去看看。」

兒子留在客廳陪阿生的爸爸,我、老婆跟著阿生進去他們廚房,經過餐桌的時候,餐桌乾乾淨淨,進到廚房裡,流理台也乾乾淨淨,瓦斯爐上並沒有看到有整鍋的東坡肉,老婆順手將電鍋打開,裡面是空的。阿生攤著手,像是跟我們展示他真的沒說錯,廚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老婆走去打開了冰箱,冰箱裡也沒有什麼菜,說要煮整桌菜,看來都還有點勉強,當然也沒有阿生的爸爸說的青江菜。但是冰箱空蕩的程度讓我們都嚇了一跳,我感覺這好像看起來不太妙,我看著我老婆,我老婆的神情告訴我她應該也想得八九不離十。

「阿生,你這樣不是辦法吧!你冰箱裡面什麼都沒有,你剛睡醒,你還沒吃飯,那這樣,你爸爸吃過了嗎?」

老婆的話提醒了我,既然沒有那整鍋的東坡肉,也沒有青江菜,更沒有白飯,阿生說剛起來,還沒吃飯,他爸爸該不會也根本還沒吃飯?

「你爸爸以為他已經吃了?」

阿生點頭。

「但是實際上他還沒有吃?」

「應該是還沒吃。」

「那這樣你不會擔心你爸爸還沒吃飯嗎?」,老婆這句話,我也想問,雖然我算是粗人,說起來也算粗線條,不是特別會關心人,對一些小細節不會特別注意,但是為人子女,除非親情特別冷淡,稍微關心一下家裡的長輩吃飯沒有,應該是很基本的事情,雖然現在的年輕人的想法,我也很不了解,可能真的不會注意,但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人,最少還會注意這個。

可是阿生跟他爸爸再怎麼說,也不是親情特別冷淡的父子,他們二個應該感情是很好的,怎麼會連這種地方都沒想到?

但是老婆卻好像懂了,跟阿生問起附近有沒有超市。

「你還年輕,你不吃正餐還可以,你爸爸不吃不可以,而且他不知道幾頓沒吃了,都沒吃東西,還一直喝檸檬紅茶,更是不可以。」

阿生的爸爸不記得買菜,以為自己有買菜,有煮飯吃,可是冰箱裡真的一堆檸檬,也有泡好的檸檬紅茶。

「正好我們來,我煮飯給你們吃。」,老婆問到最近的超市,就跑出去買菜了。

老婆去買菜,到回來開始在廚房煮菜的這個期間,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說老婆怎麼讓我一個人處理這種場面,我也不知道要跟阿生說什麼好,阿生的爸爸卻好像前面那件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不是好像,看起來對他來講,那段時間憑空消失了,他還留在前面的那個空間裡,他吃過午餐了,是跟他兒子阿生一起吃的,他在招待我們這些客人,跟我聊起以前的事,他都記得比我清楚,我反而不清楚了,當初那件事情是這樣的嗎?他講到以前在鄉下發生的往事,連那時候誰在曬穀場上推穀子的細節都講得出來。

可是他一會又問我:「你老婆呢?不是說要跟你一起來?」,還忙著招呼兒子吃零食。

我兒子在家的時間都在玩線上遊戲,我看他玩那麼多年都不膩,也好奇跟他問過到底那遊戲怎麼玩,有什麼好玩,兒子教我玩的時候,我發現裡面有一些情境,有一些人物固定會講某段話,不管你在遊戲裡正在做什麼,或者像是兒子會在線上跟人聊天,在講話,點到那個人物,畫面上就會出現同樣的話,做同樣的動作。

阿生的爸爸就是像那樣,跟他覺得他現在是什麼狀況不一樣的,他都講自己的,不管我們做什麼,講什麼,都沒有進到他的世界。

面對這種狀況,我自己講了什麼,回了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老婆弄好一些簡單的飯菜,有些複雜一點的菜式還是買超市現成的,趕緊招呼阿生和他爸爸上桌吃飯,我們一家人也跟著上桌,陪他們父子吃飯,我終於喘口氣,總算阿生他爸爸不是餓著肚子,心裡上才稍微好過一點。

「我要收衣服,早上洗的衣服要趕快收進來。」,阿生的爸爸吃沒幾口,忽然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去收衣服。

我們想阻止阿生的爸爸離開飯桌,但阿生跟我們搖頭,「讓他去。」

我也不知道阿生在搞什麼鬼,可是他既然就這樣講了,我想不如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好了,就做了回去,老婆、兒子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正也都坐回去。

阿生的爸爸走出去以後,阿生才跟我們講:「那些衣服曬好幾天了,他一直記得要曬衣服、晾衣服、收衣服,他會一直去把衣服拿出去曬,等下又收進來,又拿出去曬,重複好幾次,除非他自己想到,不然你怎麼擋他,他還是會一直這樣,擋他,他力氣會很大,拉不住。」

「那他吃飯怎麼辦?」,我心裡掛記這件事。

「他等下進來,再叫他吃,他就會吃。」

整頓飯吃下來,真的像阿生講的,阿生的爸爸衣服收進來之後,坐下來吃了一下,又站起來說要去晾衣服,又出去晾衣服,進來又再吃了一下,又說要出去收衣服,這樣來來回回了幾次,他似乎連自己到底吃飽沒有也不知道,是阿生決定他爸爸吃得差不多了,才結束這一頓飯。

阿生他爸爸進進出出收衣服、晾衣服,很像太陽是開關,太陽一下山,忽然停止,我看起來,那個時空對他來講又憑空消失了。

忽然有一種很沉重的哀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跟某個親人或好友,離開人世,離我們遠去,或者去了很遠的地方,跟他們送別,知道他們再也回不來的那些時候,不是難過而已,好像某部分的我們自己也被帶走了,被抽空了。

阿生跟我講的話,他說他感覺他在失去他爸爸,他覺得他爸爸在跟他講話的時候,是在跟另一個人講話,他也好像在跟另一個人講話。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有點懂了那個意思,覺得這話說得是貼切。

我覺得我們跟相愛的人努力了一輩子,覺得相愛的人會永遠都在,爸爸、媽媽、兄弟姊妹、老婆、朋友,雖然不是每個都處得很好,總有幾個是生命中一起拼搏過來的人,好像生命就是會永遠這樣相連下去,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樣算什麼?好像連一聲再見都沒留機會給我們說,忽然之間是二個世界,阿生他爸爸好像雖然人仍然在,但已經不在,連要去哪裡找他回來都不知道。過去那些感情算什麼,雖然我不是阿生,沒有像阿生跟阿生他爸爸那種父子之間的感情,不過朋友一場,我也有一點點那種感覺,很不甘願,人生怎麼可以是這樣的?怎麼可以深厚的感情現在不知道要擺哪裡?

一頓飯吃到太陽都下山,沒有多久,阿生的女兒也回來了,他念大學的兒子還沒回來,阿生說會比較晚,外縣市又禮拜五,吃完飯回來也差不多要睡覺的時間了。

我想到我如果再沒有回去睡,我等等幾個小時以後,我就要在跑車,依這個精神,我跑車會很辛苦的,抽菸、檳榔、咖啡、提神飲料都一樣,最多幾分鐘有效,眼皮也是會蓋下來。

老婆在跟阿生的女兒講事情,老婆、兒子、阿生的女兒,跟阿生的爸爸坐在餐桌上,老婆聽說阿生的女兒快回來了,中間又去幫他們煮了幾道菜。我是吃不下了,忽然之間吃不下了。

阿生問我要不要去外面抽菸,我想到他到底要講什麼事,今天又整個下午過去,他還是沒講,現在要講了嗎?

「我想要把一間房子賣掉,籌一點錢,把我爸爸送去安養中心。」

我一聽又嚇到,我剛剛才在想,我跟阿生的爸爸也有朋友的關係,遇到這樣的事情,那些感情算什麼?忽然聽到阿生這樣講,免不了有一些很不理解的想法浮上來,難道感情真的不算什麼,轉過頭,他要把他爸爸送安養院,他爸爸對他不好嗎?過去他爸爸對他的那些呢?什麼種人會狠心成這樣?

「你有帶你爸爸去給醫師看過嗎?」,我想要了解醫生是怎麼說的,我不認為這是什麼魔神仔在搞鬼,既然阿生也講到安養中心,他應該也是覺得他爸爸是生病了,但是到底是什麼病?

「還沒。」,我聽到阿生說還沒,我又更不理解,連醫生都還沒帶去看過,為什麼就先講到安養院的事情?為什麼不趕快帶去看醫生?

「我很快就會帶他去看了,但是我還沒準備好。」

「你爸爸這種情形有多久了?」

「我沒有很注意,不過可能一年多有了。」

一年多?這樣到底是要準備什麼?難道也是在說準備錢送安養院的事情?遇到事情只想到送安養院嗎?

我想阿生可能有猜到我可能會對他的話感覺很不滿,他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在跟我說:「盧仔,我找你是因為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忙,我需要聽你給我建議,你人生閱歷比我多,可能比較會知道遇到這種事情要怎麼處理。」

「沒啊!你說你要問我的意見,你一開口就說你要賣房子,把爸爸送安養院,你是要我說我認同你送你爸爸去安養院嗎?」

「我沒人可以依靠啊!我想所有的人,只有你還讓我覺得能給我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很不好意思,不過,如果我沒有找你,沒有你給我一點方向,我感覺我會倒下去,我真的沒辦法面對這所有的一切,我真的沒辦法接受。」

這話好像也不像無情的人會講出來的話,不過阿生為什麼講送安養院這種這麼無情的話,他爸爸在裡面聽不到,可能就算聽到,也會不了解送安養院代表的意思,但是如果他爸爸現在是清醒的,還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阿生的爸爸,這種話是多殘酷,會讓一個父母多不想活下去,他知道嗎?

「盧仔,你沒有跟你父母住在一起。」

我是沒有跟我父母住在一起,我父母也年紀很大了,不過身體還很好,我們互動也是不錯,他們二個也有自己的生活。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跟他爸爸生活在一起很痛苦?還是這樣照顧他爸爸很痛苦?

但是我這時忽然想到,也是,這陣子,他開車沒辦法好好開,老是臨時出狀況,我也被他搞到很累,他如果持續這樣下去,我可能也會被他拖到倒下去。想到這裡,我忽然不講話了。

「我沒辦法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看我爸爸這樣。我沒辦法呼吸,我心在滴血,繼續下去,我會跟他一起死。」

阿生忽然有一種很痛苦的表情,說他心在滴血好像是真的,今天看到他對他爸爸的舉動,完全不關心,連他爸爸到底是幾頓飯沒吃了,可能還餓著肚子,看他也完全不在意,顧著睡他自己的,雖然他不讓我們阻止他爸爸進進出出、來來回回,講的那個理由,我覺得還算合理,可是最少我感覺到一種冷漠,跟他現在講這個根本是一個天、一個地,到底他想要我了解的是什麼?

「我不了解你跟我說你想要送你爸爸去安養院的事情的理由和心情,我現在暫時還不了解,反正賣房子也沒有那麼快,安養院的事情到時候再討論,我感覺你還是趕快帶你爸爸去看醫生,醫生給你的建議可能比我給你還有用,先看醫生怎麼建議再說,就算是你無辦法面對,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感覺你爸爸的情形很嚴重,再拖下去,可能害他變得更嚴重,變得更加救不回來,你也不想你爸爸被你害到提早結束生命吧!」

「我爸爸對我來講,已經死了。」

好,阿生沒辦法面對,但是我沒辦法不做什麼就放棄,我強迫他,如果他不帶他爸爸去看醫生,我老婆幫他帶去看,我跟他的談話就終止在這裡,進去之後,我就直接跟老婆說叫她馬上喬一個時間,她帶阿生他爸爸去看醫生,還當場打電話去醫院預約掛號,阿生他女兒很高興,還替老婆想她可能到時候進門可能有問題,跑去幫老婆打了一副鑰匙,等到可以回家,我想說我還有得睡嗎?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09 【噬血】
10 【被帶走的人生】
11 【盤算】
12 【破洞】
13 【陽世幽冥】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tsokyi_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