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歌舞糰: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07 【螺殼與祖厝】

阿生的事情，我就聽他說個那天管委會主委為他爸爸的事找他去的大概，我就急匆匆趕去出車，他留在我家繼續喝，換我老婆陪他喝酒，我老婆喝酒不輸我，後來那天他們講的內容，跟我在的時候，阿生跟我講的，據說是完全不一樣的發展，講到最後，連小兒子都下來陪阿生喝酒，等我回到家裡，完全不是我整齊乾淨的家，雖然平常也沒在多乾淨，但是至少沒有像這樣好像剛打完戰過後，地上都是掉在垃圾桶外面的花生殼、瓜子殼，還有螺殼，那種螺殼一定是後來再去買的，用香料和辣椒醃的，很小的一種螺，螺殼是黑黑白白的，裡面肉很少，愛喝酒的，幾乎都知道這種下酒的小菜，很好下酒，壞處是喝到爛醉的時候，螺殼裡面沒有吸乾淨的汁，就會灑得到處都是，那個就是我家地板在我進門的時候的樣子。

後來阿生隔天還是去跑他的線，但是老婆找了煌仔接我的班，讓我喘口氣，說是喘口氣，我根本不知道阿生和我老婆、兒子搞什麼鬼了，兒子宿醉沒去上班，老婆在晚上的時候跟我說要去看阿生他爸爸，就約在隔天，兒子忽然改了性，說要一起去，好樣的，上班族就是不一樣，可以宿醉請假，接著週休二日，連休三天，這個時代敢做這種事情，一定是我讓他太好過，可是兒子以前根本從來不關心我們車行的事情，雖然跟車行裡夥伴都熟，不過他也只是隨便聽一聽，從來沒放在心上，更不要說要主動跟著去關心，那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實在很讓我不解，到底那天我離開之後發生什麼事。

我都還沒有時間問，因為老婆就跟阿生約在隔天，而且還找了阿州去幫阿生跑車，不知道什麼事情這麼慎重，正在想出門前要找個時間問一下老婆到底怎麼回事，聽到新聞說有新的颱風正在生成，一聽到颱風正在生成，我就整個人開始緊繃，我看到這條新聞，菜販一定不會比我晚知道這個新聞，這樣，我根本沒時間，去阿生那裡看完他爸爸，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因為可能隔天或再隔一天，又是一場混仗，人家喊跑，我就要跑，人家喊停，我要停。

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起，我走出去應門，想說是誰，打開門一看，是表妹，帶著另外一個女人來，表妹跟我打招呼之後，轉頭過去跟跟她一起來的女人講話，這個女人我還沒見過，但是看著感覺好像有點熟悉，表妹轉頭回來，二個人一起面向我的時候，我才發現為什麼我會有熟悉的感覺，表妹這交的是什麼朋友？去哪裡交一個跟自己長得這麼像的朋友，像同一張臉捏了點不一樣的形狀。

我轉過頭去找月曆，想知道今天是幾號，我是跟表妹約今天嗎？我真的完全忘記這件事情，忙到昏頭轉向到，我沒有安排休息的日子，要是沒有老婆臨時要去阿生那裡看他爸爸這件事，我這個時候應該是還沒回來，回來也差不多累得像條狗，隨便聽表妹講一講就算了。

原先我對表妹講要來談休閒農場的事，就是抱持這樣的心態，怎麼知道事情全撞在一起，現在，雖然我是休息，我還是一樣沒有心情聽，事情全攪在一起，一件趕著一件，希望表妹和她朋友不要講太久。

老婆出來看到表妹，有點呆住，因為我也根本沒跟老婆講表妹要來的事情。

雖然幫忙招呼表妹和她朋友，我經過老婆身邊知道我最好要跟老婆交代一下，要不然接下來可能有一、二天我要叫人拿枝仔冰給我，會叫不到人，當不起大爺。我小小聲跟老婆講：「表妹要來談休閒農場的事，我自己也完全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從老婆的表情看起來，我的答案讓她相當滿意。

表妹的朋友拿出名片，是一個協會，有很長的名字，跟我說他們協會在幫助一些弱勢家庭，我聽得心不在焉，可能因為我有時間壓力，想著時間上會來不及，只有聽一個大概，老婆聽得比較有興趣，聽到那位王小姐，表妹一直叫她敏秀，在說因為現在有很多人退休想種種田，或工作之餘想種田，當個小農，將自己種的蔬果拿到市場去賣，或者網路行銷，他們協會有個計劃，要找一些這樣的志願者，各自認養一部分的土地當小農，然後看是直接將蔬果給有需要的弱勢家庭，或者是有配合的學校，讓學校製作營養午餐給學生吃。

我心裡想學校營養午餐不是都是統一由學校的廚房煮的，或者委外給廠商去處理，都是跟固定的行口在叫菜，拿去學校，不管弱不弱勢都在吃，現在有些家長和學生因為生活過得太好，還會嫌棄學校的營養午餐，說不好吃，或說不衛生，根本就不吃，這樣真的有幫助到弱勢家庭嗎？

不知道是我實在聽不懂這個王小姐講的方案，還是有些地方跟我知道的農民、行口跟做餐飲的生態有點出入，所以我不是很欣賞她，常常有點懷疑，她如果不是在騙人，就是根本對這些行業就不了解，這樣就要踏入這個行業，我看是很吃力，到最後也是賠錢收攤而已吧！

不過，我就旁邊聽而已，不說話。大部分是老婆跟表妹、王小姐在講。

老婆對於可以幫助到弱勢家庭很有興趣，就問了一些弱勢家庭的事，「妳說這樣可以幫助到弱勢家庭喔？」

「對，像蘭妹妹這塊地也比較不是都會區的農地，有一些學校資源很缺乏，學生的家庭也都是比較沒有能力的，我們現在有一些認養人，除了繳付給我們地租當作贊助以外，他們農地的收成，自己吃，多的部分也都捐出來給協會，協會分配給比較需要的弱勢家庭或偏鄉的學校。」

不是都會區的地？何止不是都會區的地，快要可以種高山蔬菜了，阿公還沒過世，還沒分遺產之前，大家都已經忘了那邊的地，實在太偏遠了，是祖厝在那邊，早期農村社會，房子一定跟農地都在一起，所以祖厝是跟那塊地連在一起的，就可以知道我們祖先吃得不好，搶地搶不過人家，才會落腳在偏遠的山區，後來跑到比較平地的地方當人家的佃農，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以後，才有後來鄉下那些地，勉強還算值錢。

「妳說地租？」

「喔！這個部分就要請你們幫忙了，我們有些地是人家贊助我們協會的，把地免費借給我們使用，我們把地租給認養人，認養人就付協會租金，認養人因為平常有工作，或者想先種一些試試看，所以租的地都是一個區塊、一個區塊的，一塊地可能有好幾個認養人，當然也不一定所有人家贊助我們的地都有被認養滿，但我們協會也是靠大家幫忙嘛！集結大家的力量。」

老婆是不是覺得他們協會會付地租給我們？那塊地租給人家種，一年也不過收個幾千元到萬把塊，靠那些地租，哪裡養得活人？我跑一趟車都差不多這個價了。

「可是有人會願意到那麼遠的山上種菜嗎？」，老婆沒有接續地租的話題。

那位王小姐開始非常熱心，「有啊！我們很多認養人是退休的公務人員，或者是一般上班族，還有很多是臺北人，假日的時候就可以遠離城市，到環境優雅的山上種種菜、看看山，正好當作一種休閒，也不用去風景區跟人人擠人，這些認養人都很熱心呢！」

「還有一些是剛好外派到這些區域，工作量比較沒有那麼大，平常休息也沒什麼事，所以乾脆大家揪一揪來種菜，各自種不同的，收成的時候可以分享給彼此，多的就給我們協會，我們有這樣的團體認養人呢！」

真的，我就不了解那種悠閒，我沒有想過退休怎麼過生活，因為我沒有想過退休這件事。

老婆還去了解那些認養人都種了些什麼菜，那位王小姐拿出一堆照片，表妹跟王小姐一搭一唱，說起這些認養人的故事。

老婆聽得很高興，我只想到講到故事，代表時間會拖很長，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海上新生成的颱風可能也在越變越大。想到在集貨地那些農民，那些農民就是真正拿種田當吃飯傢伙的，可沒這種悠閒勁，為什麼都市人會想種田？當農民是多麼辛苦的事。

我已經想到旁邊去了，表妹忽然一句，「表哥對這個就很了解，什麼時節出什麼菜，他在開菜車。」

什麼？我對什麼很了解？我只是一個拖車司機，菜是裝箱好，用堆高機堆上去的，每天趕得要命，就算要人力搬菜也是師傅搬，拖車司機只負責開車，我表妹搭這句話，我是要怎麼回答？講這句話實在外行，但我能拆她的台嗎？

「我是開菜車，可是我只認得一點點，小時候家裡種田的關係。」

我回答什麼，根本不重要，她們繼續講她們自己的，所以說，女人講話，男人就最好不要插嘴。

王小姐又開始說起他們的認養人有研發一些新品種的蔬菜、水果，還有水耕蔬菜系統，講到這些什麼系統，表妹更是興奮，我才終於有點聽懂她們在講什麼，聽起來是表妹的兒子跟他們協會合作，弄了一套科技種菜的系統，蔬菜水果只要在這個系統裡面，系統會自動調節溫度和濕度，會依據偵測到的溫度和濕度，自動給水、照光、施肥料，菜只要種下去，不用管它就會自動長得很好。

表妹的兒子在大學當助教，原來是在研究這個嗎？我以為他唸的不是農業相關的。

「只需要買種子，租土地，接下來就可以等收成，機器會幫我們處理，這樣產量也穩定，再也不會受季節和颱風的影響，任何季節的蔬菜都可以出。」，表妹很自豪地介紹這些，我不知道老婆心裡怎麼想，因為老婆多少知道菜販是靠炒作颱風的菜價暴富的，那菜販若是聽到會是什麼反應？

我如果年輕一點，聽到科技種菜，可能會興奮一點，覺得這個真的是一種未來，或許將來是真的會有那麼一天。

「產量穩定、售價穩定、所有季節的菜都可以出，每塊地夠大，認養人夠多的話，我們打算用物聯網，賣到大陸去，現在已經在設計這個系統了，我們家迪迪。」，表妹講著跟王小姐肯定地點頭，也跟老婆肯定地點頭，王小姐則回表妹一個肯定的點頭。

「對，迪迪。」，王小姐加強地跟表妹肯定。她們口中的迪迪是弟弟，也就是表妹的兒子。

「迪迪在他們學校在主導一個智慧系統的計劃，我們協會有跟迪迪的計劃配合。」

「迪迪說可以遠端遙控農場裡的電腦系統，所以等於是他在幫所有人種菜，菜可以收成的時間，就會寄簡訊通知認養人，如果認養人沒有空過去，系統裡面有推薦的工讀生，可以找有空的工讀生過去幫他們收割，工讀生也可以賺點工讀費用。」，這些話應該是表妹的兒子告訴表妹的，表妹對這些應該是不懂，男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愛講一些時事，這種話題也聽過不少，不過叫我自己講一套，我沒辦法，但是如果像是阿生跟我講他們現在超跑進步到什麼程度，儀表板有什麼智慧系統，有什麼油電混合車，還有什麼自駕車，現在科技年年在進步，他拖這些超跑，有什麼新東西，大家聊天的時候，常聽他提起，這些名詞，我少說聽了也有幾年，說聽過幾十次也不為過，我就還能講得出來這些名詞，人家在講，我也可以充個半仙，裝得好像懂。

表妹會懂這些，八成是聽她兒子跟她講的。

「菜快要收成的時候，就可以在網路上預先銷售了，大陸那邊現在都用物聯網，什麼東西都用物聯網，付錢也直接在網路付款，錢就會進來了。」

我想到，為什麼我沒有特別興奮的感覺，這個之前有什麼來自大陸某某同鄉會的，在說到大陸去開夜市加盟系統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東西，好像只要講到到大陸做生意，都一定要講到物聯網，我不是真的知道物聯網到底在講什麼，只知道一點點現在都在說大陸什麼都用手機就可以辦得到，但是之前夜市加盟系統的時候，我還沒怎麼聽說大陸人人都靠一支手機能過活了，那時候也提起這個，夜市跟手機到底有什麼關係？

可能現在這個提起物聯網，我覺得還算合理，畢竟從電視，從各種管道，也聽說了一點大陸人很先進，都用手機就可以生活，話再說回來，我話是聽聽就過了，我想，我就不相信大陸每個人都有手機了，那些沒手機的人是不是就不要活？

表妹和王小姐開始在講數字，講認養人出多少錢，從租地到最後賣到大陸，當然車子也是透過物聯網叫車送去，然後透過小三通用冷凍倉儲過去，可以保持菜的新鮮，這樣一趟下來可以賺多少錢，一整個租期下來可以賺多少錢，一整年下來可以賺多少錢，還有什麼長租的優惠方案，讓人試種的優惠方案。

我相信照這樣的說法，很多人會很有興趣。可是她剛不是說這是認養，是要幫助弱勢家庭，那錢歸誰？

我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王小姐馬上堆著笑容，好像我是她鎖定的對象，好像我是認養人，開始跟我說：「這些賺的費用，認養人可以扣除成本以後，看是認養更大的地，或者是全部捐給我們協會，或是抽出一部分捐給我們協會，也可以事先說好，收成的多少送到哪些學校，還是留給協會在臺灣的弱勢家庭。」

王小姐還拿出一堆佐證資料，說哪些人已經認養這個計劃裡面的哪些東西，有多少人已經預約要認養多大、多久的土地，又算錢給我聽，還跟我說因為是科技種菜，每塊地的利用率更高，因為可以架高好幾層，賺的錢也會更多，說我們祖厝那塊地換算起來，一個月可以進帳多少錢，半年可以進帳多少錢，一年可以進帳多少錢。

進帳之後，扣除成本，還講了幾個方案給我聽，說祖厝那塊地，我們幾個有持分的繼承人，看是要大家一起決定配合的方案，我們抽其中一部分，或是全部贊助他們使用，還是各自談條件。

講錢，我是很愛講錢，只是我對這種錢的算法沒有概念。

我開始提出了一些問題，「但是那塊地在那麼山上，出入也不是多方便，要做這麼大的計劃，會不會太勉強？」

王小姐又舉了些例子給我聽，說中興大學、東海大學，很多大學都有實驗農場在山上，像是溪頭、清境，還有一些上市公司也經營農場，在東部的縣市，一樣也不是在大城市裡。

聽起來，我猜王小姐是在跟我說我們祖厝那塊地可以開發成實驗農場。

表妹也馬上湊過來，說我們祖厝那塊地可以更有價值，都是因為他兒子有大學這個支援，在大學裡主持這個計劃，「迪迪這個計劃是兩岸共同合作的，是學校跟大陸幾個大學共同合作的，要一起把這個物聯網設置起來。」

「大陸有參訪團可以過來。」

「如果可以賺那麼多，你們怎麼不要在市內找個地方做就好，要跑到那麼遠的山上，在市內不是賺更多？」

表妹看了看我，「市內的地比較貴。」

我覺得表妹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想知道我真正的想法，但她應該並不是覺得我會反對她的計劃，因為她一開始在講祖厝的地的事情，我都是聽她在講，她想要去弄什麼，我也讓她去弄，沒有跟她計較我的持分的部分，她要用我的持分的土地，過去也跟我講過幾個像這一類的事情，講的就算有收到錢，說要給我的錢也從來沒給過，我還是一樣，她來講，我就讓她去做，甚至她也知道其他有繼承這塊土地的，有時候偶爾聽聞到她在做什麼事，跟我抱怨說都不跟他們知會一聲，我也都會勸他們不用去計較這些。

難道她是希望我去說服其他人？

「我們市內其實也有一些配合的土地，不過能夠建置得這麼完整的，還是要往實驗農場的方向進行，而且可以提供住宿，在農場裡面規劃出體驗區，讓來玩的人可以體驗科技種菜，在農場裡住個幾天，像薰衣草森林，臺灣和大陸都有人在經營這個方面的農村體驗生活。」

可能表妹沒有跟王小姐提過，我們鄉下也有土地，地也不會比祖厝這塊小，還是表妹有跟她提過？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最後我只知道來講休閒農場，應該就是要蓋一個科技化的室內菜寮。聽起來應該是這樣，就只講了上面那些，並沒有提到他們到底要怎麼蓋，誰來蓋，錢是不是從認養人捐款的這些裡面出，連一根鋼架要怎麼進場都沒有講，但總歸是起碼要有一間。除此之外，他們要蓋一座民宿。

王小姐只跟我說叫我可以考慮看看。

再之後的時間，她們三個女人，老婆、表妹、王小姐開始聊起生活瑣事，說她們一起去吃的那間快炒店，好像她們，還是表妹的同事聚會，都會去那間快炒店，臺灣已經流行有一陣子的九九快炒店，講那間快炒店有什麼菜色，說最近出了龍蝦，她們說：「真的有龍蝦。」

彼此附和真的有龍蝦，龍蝦一盤也是九十九元，講到一個一個眼睛都像在發光，頭也越接越近。還討論到去吃九九快炒店的叫菜策略，要差不多幾個人去，一個人叫一盤，還是其中幾個人分別點什麼菜，這樣算起來最划算，對於炒時蔬，一盤也要九十九，表妹和王小姐都嘖嘖嘖地不太滿意，說就是要點那幾樣海鮮或肉類，這樣才夠回本，蔬菜有點個一盤就好，老婆也加入在講。

「完全都點肉也不行，沒來點蔬菜，也會很容易膩，雖然感覺青菜有點不划算，不過有點一盤青菜，可以吃更多。」

我想到我昨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下酒小菜醃螺肉，滴在地上的湯汁。好像九九快炒也有在賣？

【找不到的墳墓 | 導讀】系列

找不到的墳墓是社會寫實加上推理與法庭劇元素的小說，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攝義】，我們設計為這本小說閱讀體驗之一。這個系列的連結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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