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2日星期六

小說 | 【找不到的墳墓】- 13 【陽世幽冥】

【爾來了 悔者遲】是這篇與下篇的中心主旨,可搜尋一下酆都與東嶽大帝
「問你平生所幹何事?圖人財、害人命、姦淫人婦女、敗壞人倫常;摸摸心頭,悔不悔?想從前千百詭計奸謀,那一條孰非自作?」
「來我這裡有冤必報,減爾算、蕩爾產、殄滅爾子孫、降罰爾禍淫;睜睜眼,怕不怕?看今日多少兇鋒惡燄,有幾個到此能逃?」


就在要陪表妹去出庭之前一個禮拜,這天,我凌晨到達菜販那裡的時候,菜販主動跟我說:「今天你不用跑,我找人幫你跑了。」,聽到這種話,我心裡只有擔心,無緣無故跟我這樣講,擔心如果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就是我可能被搶了工作,不管哪一種,感覺都很不妙。但是菜販接下來跟我說的,才更讓人驚訝,「我幫你在飯店訂了一個房間,等一下叫我的司機帶你去,你好好睡一覺,接近中午的時候,他會再去載你。」

飯店?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這種人就是睡拖車頭上,跟睡工寮的命,合作這麼多年來,忽然叫我去住飯店?

菜販還靠過來,特別笑著跟我強調:「高級的喔!」

「等一下你要跟我去看我平常白天上班的地方。」

我知道菜販白天有時候會去的那些地方,他說平常上班那裡,也有好幾個,我不知道他到底講哪一個。

我沒有看過菜販白天工作的樣子。我有聽過一些風聲,那些風聲,寧願我還是不要見到他那一面比較好,如果去了,會不會代表某種對我來講很安全的平衡沒了,未來我跟菜販的相處還可以像現在一樣嗎?

跟我說等一下要去他工作的地方,這不是問我的意見,是跟我說等一下要這樣做,他連飯店都幫我安排好了,不是要講來給我拒絕的。平常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就直接問,因為跟我沒關係,但是現在跟我有關係,這讓我不會講話了。

「盧仔,等一下去,真的是見笑,要給你看到我那些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員工,做事情都畏畏縮縮,很奇怪,我只要一看到他們,我氣就上來了,恨不得搧他們巴掌,踹到他們站不起來。跟他們在一起,感覺做什麼事情都不順,沒我在盯著,那些事情真的是龜在爬,什麼事情都處理不好。」

我嘆口氣,「我是一個粗人。」

「真巧,我也是一個粗人。」,菜販講自己也是粗人講得很興奮,好像再得意不過。

看來菜販今天心情不錯,我被他搞得緊張得要死,「住什麼高級飯店?」

「這樣是嫌高級飯店不夠誠意,不然我改總統套房給你住?」

就在嫌飯店太高級,還要改總統套房,在玩什麼?「是要叫我住裡面的廁所尼?」

「真的是總統套房,最近有人飯店快要經營不下去,想要轉手,不過已經一段時間還不出貸款,來拜託我給再給他延一段時間,等他賣掉,拿到錢,招待我住總統套房,我讓給你住。」

那種總統套房誰敢住?高級飯店是真的,總統套房就是在開玩笑的。「我是到底為什麼要去你上班的地方?」

菜販還兜回去繼續講:「請你住飯店,我也是有付錢。」

還是沒有說為什麼要我不要跑臺北那趟,要我住飯店。不過,菜販的個性本來就很難摸透,可能這句才是他想講的,他要現一下他有花錢。

那一天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從菜販穿著正式襯衫的司機出現在那個地上滿是掉落的菜葉的集貨地,車是最新款的,雖然不是號稱有錢人在開的那種最貴的車,我可以確定是名車最新出來的款式,菜販很愛德國的車,不過這台車看來是Opel最新款的休旅車,我講不出正確的車款,臺灣已經很少見到Opel的新車,我知道沒人引進,應該是菜販自己找人從德國用進來的,車是看起來不會太招搖,隨便路人都看得出是名貴車種,要巷子裡的人才知道這種車很稀奇,要是車有一點損傷,要維修,都很難維修,就算國內有人會修,零件也要從德國運過來,要養得起這種車,口袋要夠深。

把這種車開來這種路況不是很好的鄉野地區,路上石塊可能刮傷車子的底盤不說,那些泥濘隨便都能沾上輪子,看了心都會疼。菜販的司機就是開這種車把我載去市區的豪華飯店,我回來取車,到時候也會開這台車載我回來。

到了飯店,菜販的司機帶我上去,直接幫我用房卡開門,把房卡交給我,他說有人已經幫我Check In好了,我不用擔心那個問題,退房的時候,我只需要把房卡交給他,有人會處理。

中午的時候,菜販的司機車停在一間農會前,平常我也會到農會,這間農會我沒有來過,不過這個地方很孰悉,這是姨丈早期居住的眷村附近,表妹從姨丈那邊繼承來的房子,眷村改建以後,阿姨、姨丈他們原本居住的房子也在附近。住在集貨地市區的飯店,卻又開了這麼遠的車回到我自己居住的城市,為什麼不讓我直接把車子開回來就好,雖然確實我如果直接開回來,中午這個時間,我可能也沒什麼精神,只是這一切更加奇怪。

照我們很普通的想法,會覺得一般人就會是這樣,一般人應該會直接跟我說叫我今天不用去,隔天幾點到這個農會來。菜販卻是什麼都沒跟我講,等我到那麼遠的集貨地的時候,跟我講另外找人了,讓我把車停在集貨地那邊,叫他的司機開車載我去他替我訂好飯店,又叫他的司機把我載到離我家那麼近的地方,代表結束以後,他的司機會再把我載到集貨地取車,我再開回來,做到這麼複雜,實在想不出原因。

但是這個人是菜販,在炒菜價的時候,他時間算到很精準,不會讓你誤差超過十分鐘,不要說颱風進來那段期間,平時十分鐘在菜價交易市場就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差距,菜一公斤在交易市場的螢幕顯現出來漲個零點幾塊,或是跌個零點幾塊,一次就是最少幾千到幾萬的賺或賠,就像股票交易市場,有一些有在操作股票的朋友,在我這個年紀的朋友圈裡面,甚至是客戶,在操作股票的不少,有時候就要聽他們講起他們股票操作的故事,說如果有膽再多放一下,或是早個幾分鐘脫手,可能就多賺多少萬,要不就是少賠多少萬,有在操作股票的裡面有很少數的人也講過期貨,期貨在輸贏的金額更大,好像期貨就比較像在操作蔬果交易市場的盤價。幾分鐘,損失個幾千到幾萬,最少是我跑車車資快一半,菜販又不只我一台車在跑,損失這些是沒辦法完全控制的,但是如果因為延遲更久,損失擴大,連帶其他損失,就不是菜販可以容忍的。

一般人如果會稍微注意到這樣的安排很沒效率,平常的菜販更加不會做這種讓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的事情。雖然有時候用正常人的邏輯也很難去講菜販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像是他覺得是他要奢侈享受一下的地方,他還是會算,但是玩法就很古怪,像自己去進那種Opel的新車,不只是貴,維修這麼困難的情形之下,就算有專門的人在替他修理車,這種車進來等於就是如果稍微故障多一點,真的要修理,就準備要報廢掉,要丟掉,他卻還讓他的司機開這種車到滿是腐爛菜葉、泥巴的集貨地,來的鄉間小路,經常路上都有一些大一點的石塊會刮底盤或是砸到底盤,如果底盤不夠高,絕對對車很傷。

看來菜販的人分工也很細,司機負責把我載到農會,一個看起來經理級的人出來接,農會的經理比較不像一般銀行的經理一定西裝穿著不放,要不就是襯衫、打領帶,農會的經理穿著比較在地化,看起來會比較親民,因為客戶大部分都是農民比較多,農民比平常去銀行的人更多家裡穿的就穿出來的情形,甚至穿下田的衣服就出來。不過如果農會裡面經理級的,看他們在招呼人跟裝扮就知道他在農會裡面職位不會低到哪裡去,講起話來都有一般公司行號老闆的排頭。

出來接我的這個經理級的人,看到菜販的司機先問:「你要再去接大老闆?」

「不是,另外一個會載他過來,不過他先去吃飯,有別的事情,他說他交代的事情,你們要先處理好。」

菜販的司機講話也沒有多客氣,雖然也不到讓人一下就感覺太驕傲,可是我都感覺得出來,這個司機不是什麼人家會認為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那種普通司機,好像他都會幫忙轉達菜販的命令。

這個司機實在很酷,沒有多說什麼就要離開,他也不另外多做什麼,像帶我去飯店,只有帶我進去房間,把房卡交給我,他就離開,Check In 這種事情是別人的工作,他就不管,現在也是把我交給這個看起來是經理的人,轉身就要離開,只是他好像臨時想到,忍不住想要講的樣子,又對那個看起來是經理的人說:「資料一定要先準備好,這不是我應該插嘴的,不過,你們知道他的個性,上車還有氣,我們也會跟著日子很難過,不要相害。」

這個我以為是經理級的人,他遞給我的名片上面印的是科長,農會沒有叫做經理的,在他們坐辦公室的,科長算裡面職位高的,一般行員是他管理的,不過他上面有職位更高的,還有好幾階。我只有很偶爾會到農會出入,那是比較年輕的時候有在農會開戶,菜販轉帳給我的時候,會用農會的戶頭,現在銀行很多,我平常有在出入的,也已經是銀行比較多。

會知道科長是裡面中間的主管,一般行員是他在管理,是因為他帶我進來的時候,他先是跟我說剛才那個是菜販的專屬司機,既然他說晚一點菜販另外一個專屬司機會載菜販過來,他要跟他上面的幾個主管報告,說我要跟他們這些農會的主管一起去旁邊的餐廳先吃飯。

「我們本來以為大頭家會過來一起吃飯,我上面幾個頭仔在裡面等,盧先生,你等下先在會客室坐一下,我跟那些頭仔報告一下,把餐廳先安排好,馬上就可以過去吃飯了,照這樣看起來,開會會在下午,我叫行員幫你準備一些茶水和點心,我們那些行員很緊張,我也要先看一下他們準備資料的情形。」

他在講的大頭家就是在講菜販,菜販是理事長級的,不過他勢力範圍不只一個農會,他還是跨區的。科長可能以為我跟菜販很熟,以為我會注意這些事情,變成好像在跟我報告,可能怕我跟菜販說他們招呼不周。

科長把我帶到一個會客室的時候,已經有幾個行員在那裡,好像在等著迎接我,很快幫科長招呼我到位子上坐下來,茶水和點心也一下子就端上來,之後他們就出去忙了。這個會客室是在農會櫃台旁邊,用玻璃隔間,有百葉窗,百葉窗這個時候是拉開的,我就看那些行員忙進忙出,看進來農會辦事情的人,在椅子上等叫號,到櫃台在處理他們的事情。不像有些銀行的櫃台很高,這個農會的櫃台比較低,可以看到櫃台後面的辦公區,還有一區是在賣農會的農產品的,這個農會有在賣產銷班的東西。我就在看這些人來來去去,農會跟銀行比較起來,比較鄉土,也比較重視鄉土的親切感,在農會出入的人都是很熟的老客戶,有的時候在櫃台會講話講比較久,看起來是在聊天,坐著等叫號的年紀大都有一點了,有的時候也會有進來之後,看到熟人,過去拍肩膀,就坐下來聊天的,要不然就是坐著坐著,有人在講身體哪邊病痛的樣子,手又扶又指身上那些地方,旁邊的人越靠越近,也過來講話。

我有在出入那間,甚至還有附設醫院,那才熱鬧,看病的人一大早就掛號掛滿滿,農村社會的人比較早起,農會的人也保持這種習慣,一大早的時候是最熱鬧的,我有一次農會辦完事,想要順便在農會看病,前面掛號一堆,比我去外面診所看等更久,終於見到醫生,他也快要看完診了,我掛得算晚的,他說他連去廁所一趟,都還沒時間去,水才喝了幾口,一直在跟阿公、阿嬤講話,我只好讓他先去廁所一趟,反正等都等了,那個醫生回途還被一些阿嬤拉著又問了一些問題,我就又多等了一會,決定以後我隨便找個診所看就好了,農會的附設醫院是聯絡鄉親感情用的,不是我們這種人看病用的。

一個人在會客室等得太無聊,才會這樣東看西看,想起以前的事情,正在想的時候,可能正好看向櫃台後面那一區辦公桌,忽然想到,他們今天是不是特別忙?看他們一直在在看電腦螢幕,把資料印出來,印出來之後,幾個人拿著紙本資料在那裡對,還在找哪邊桌面比較大,在裝訂和整理這些資料,排得很仔細,看他們注意力都在看紙而已。

還有一個人在招手,叫前面櫃台一個行員過去,行員拿了一個像是印章的東西才過去,他們好像在比對那張紙跟印章。

接著幾個人討論起來,我在看,看起來他們好像很緊張。

後來科長進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位行員,他們邊走邊在講,科長好像在跟她交代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他們進到會客室的門口的時候,我斷斷續續聽到:「反正...出去...時間,...討論出幾個方案,看...解釋,...,等下上面的頭仔在問,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們講了,沒什麼時間了,快處理,我們回來,我看大頭家也差不多進來了。」

那個行員一直點頭,科長進來之後就急著跟我說抱歉,說餐廳那邊準備好了,我們過去就可以直接上菜了。

我們去的那間餐廳真的是不錯,這些人真的很會享受人生,餐廳做私房料理,還是無菜單,平常一定很熟,菜都早就叫好,我們進去,大家坐好,茶水、小菜先上來,熱騰騰的主菜就跟著上來,很快一道出過一道,不像平常我們去好一點的中國料理的餐廳,吃一頓飯要花去很久的時間。

科長一個一個跟我介紹他在講的頭仔,他是裡面地位最低的,他上面還有什麼秘書、技正、主任、正副處長、主任秘書、委員。這樣介紹一輪之後,我感覺我自己在這裡實在是多餘的,全部都他們裡面的人,本來應該是來開會的,我在場,他們反而想講又不敢講,不過他們又很努力在找話題跟我聊天,隨便聊一些,因為不熟的關係,一個話題都講不久,在跟我講話,心裡都有另外的事情在想的樣子。不要說他們,我也滿肚子疑問,不知道到底找我來有什麼用意,我跟這群人在這裡吃飯是在吃什麼意思的。我想就是吃個飯嘛!既然就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是吃飯而已,好好把飯吃飽。

這頓飯也沒有吃很長時間,回去到農會,我被請進另外一個會議室,這個會議室的配備很齊全,桌子、椅子、投影機,橢圓型的會議桌,空間也很隱密,外面看不到裡面,四面是牆的密閉式空間。所有去餐廳回來的人全部都跟我一樣,進門就直接到這間會議室,科長來跟我說,等一下菜販就會進來。

那些行員已經把文件都準備在桌子上,放在一個主位,我想那些文件應該就是要給菜販看的,不是一人一份文件。

菜販進來的時候看起來精神不錯,跟我平常看的講話有力、會有笑臉,沒有什麼不一樣,只有衣服不一樣,我們平常在集貨地,在我會看得到他的地方,我們都穿汗衫,他現在穿的當然是稱頭多了,不過跟其他他們農會這些人穿的風格差不多,不是襯衫、西裝,是一些名牌的休閒衫,不過可能是因為他們農會這些行員、頭仔的態度,好像他那種霸氣又多加了幾分。

「盧仔,來這裡坐。」,菜販剛坐下去,就指了旁邊的位置,行員趕快把椅子移了過去,幫我挪出一個地方坐。

菜販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先從裡面抽了一封文件出來,拿給我看,從上面比較大的字,我看得出來這是一封法院的文件,這應該是一封信,我最多也只看得出這樣,裡面寫的內容,我看過一遍,是真的不懂,不過我有看到姨丈的名字出現,呂鴻的名字也有出現。我有點傻住,覺得這封信裡面的內容應該是很重要,很想看懂它到底寫什麼。

在我看信的時候,菜販在看其他的文件,整個會議室都沒有聲音,全部的人在等菜販看完文件,也在等我看完。不過菜販還沒完全看完,就先伸手過來把我手上的信拿走,對會議室裡面的人說:「誰來解釋一下這封信裡面說什麼?」

雖然菜販這樣問,但是我知道菜販清楚那封信裡面的內容,特別是後來他們幾個眼色使來使去之後,一個秘書出來回答,他說這是一封法院的來函,是要函詢姨丈在農會的帳戶的資料,要調姨丈與呂鴻結婚前三年到他過世,姨丈戶頭的資料,另外要問姨丈過世的時候,呂鴻是不是有來領錢,她來領錢當天的情況,希望當天負責承辦,了解當天情況的行員,將當天的情況簡要說明一下,要農會回答正常死亡之後,親友如果要領死者的錢,正常領錢的程序是如何;呂鴻來領錢的時候有沒有先提出姨丈的死亡證明,如果有的話,有沒有保留影本或相關的資料;或者是呂鴻當天是提供哪些資料將錢領出來的,如果有相關資料,請農會這邊檢具相關資料的影本供法院參考。

另外法院要傳喚當時替呂鴻承辦提款業務的行員,要確定是哪一位行員,請他到院作證。

所以說,我會看不懂很正常,連這位秘書在解釋的時候,我也沒有完全聽懂,不過我有抓住一個大概。我就知道菜販清楚那封信裡面的內容,今天會在這裡,我看全部是為了這封信。

那這樣,我陪法院去出庭旁聽的時候,不就會遇到這個農會裡面的人?說不定還是現在這些人裡面的其中一個。我是去旁聽的,他們卻是真正法院要傳去作證人的。

菜販問:「現在誰在負責這件事情?」

科長好像有點怕,但是他回說:「我有叫行員調資料出來。」

「你來跟我解釋當時這個呂鴻來領錢的時候的情形。」,菜販揚起手中的一些資料,意思應該是要叫科長跟他解釋裡面的資料。

科長跟菜販答應以後,偷偷在擺手叫他的一些行員靠過來,那些行員好像懂他的意思,有一些行員靠了過去。

他說那天呂鴻來的時候,說姨丈已經過世了,要把戶頭裡的錢全部領出來,說要辦喪事,因為呂鴻以前常常跟姨丈一起來農會這邊領錢,行員都有認識,姨丈還沒過世的時候,來領錢也會聊個幾句,聊一些家裡的狀況,對他們的狀況還算是有一些了解。當時第一線的行員聽到呂鴻說姨丈過世了,要領姨丈戶頭裡面的錢,就問後面的專員,說這個情形給他們聽,說呂鴻要領錢。科長說他那時候坐在位置上,專員向後看他,他有聽到他們在講的話,專員問說:「可以領嗎?」,科長就叫姨丈的名,知道這個人,說:「他過世了喔!好,趕快給她領。」

科長解釋說其實戶頭裡面的錢不多啦!他說他記得好像快接近十萬,不過連十萬都不到。那這樣,我在想這個可能就是那個年輕律師在講的呂鴻跟姨丈共用,她在存錢的那個戶頭。

科長後來又補一句,不過講起來語氣是弱一點,聲音也比較小聲一點,「其實我們農會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幾乎全臺灣,除了臺北那些主要城市的農會以外,都這樣做。」

這陣子以來,我一直在聽這些事情,現在我知道是不能直接領,不過他們現在在講的是呂鴻有講,農會讓她領的,既然農會讓她領的,這樣會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就都沒事情了?

菜販問說:「正常存戶過世之後要來領錢的正常程序是要怎樣?」

「親人要拿要繼承系統表,要所有繼承人到場簽名、蓋章,才能拿死亡的存戶的印鑑章和簿子來提款,我們對過印章是對的之後,就讓他們領,有時候還需要先拿出死亡證明。」

「這是法律規定的?」

科長有點緩慢地點點頭,「是,法律規定的。」

「這種的同樣的情況,存戶過世,他們的家人來領錢,我們有多少是按這個程序做的?」

科長回答大部分都沒有,特別是農會很多存戶年紀大,他們的子孫大部分也有年紀,對這些都不懂,大家都熟,所以都有講好就好,只有少部份自己拿這些資料來的人,就會按照程序辦。

「那這樣,我問你,既然呂鴻來領已過世的郭崑煌戶頭裡面的錢,郭崑煌的所有繼承人有到場,有簽名嗎?她有拿繼承系統表嗎?」,菜販的口氣已經有一點兇。

科長回答:「沒有。」

菜販又問了一次:「呂鴻有跟你們說郭崑煌過世了?」

「是。」

「那個時候,你們有叫呂鴻回去找所有繼承人到嗎?有叫她回去用一份繼承系統表過來嗎?」

科長還是回答沒有,他剛才有講過農會一向這樣做,我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像這種東西,對我們一般人就在搞不懂了,那些阿公、阿嬤,還是跟我同輩的,真正讀書讀到那麼高的有幾個,這些東西光聽就覺得頭都燒起來,家裡有人過世就已經在心煩意亂,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一大堆事情要忙,我如果聽到銀行行員跟我講這些,坦白說,我也是會滿肚子火,我只會想:「就直接給我領就好了,不知道人家家裡在辦喪事嗎?搞這些是要做什麼?」

菜販又問:「是誰允許給她領的?你嘛!」

這句話聽起來真的有點重,我有聽過菜販在罵人,不過通常被罵的人不是在我面前被他罵,這個臨場感太過震撼,問題是這看起來才是罵人的前奏而已。

科長點頭,不過開始頭稍微低下去,不敢站得很直,直接看菜販。

「如果這個呂鴻來領過世的郭崑煌戶頭裡面的錢,她有跟你們講,郭崑煌已經過世了,你們沒有叫她照程序走,沒叫她準備這些東西,你們還說趕快給她領,這樣,她不就沒有做錯?」

「我們有稍微問一下,郭崑煌的家屬都知道嗎?她說她有聯絡郭崑煌的女兒,他女兒不接她電話,都找不到人,她沒辦法,她需要錢辦喪事。就我們以往的了解,是常聽到她這樣在講他女兒,就我們知道的,郭崑煌後來那段時間講起他女兒也是很不諒解,我們也是認為他的意思是一樣的,他女兒後都沒有來看他,有來就是來要財產,來吵架的。」

「那是她給你們的解釋,我是在問這個嗎?我叫你們把她的解釋講給我聽嗎?我有講我要聽她的解釋嗎?」,停了一下以後,菜販又問:「我又問一次,是不是她有講,你們沒有跟她講程序,就讓她領,所以她並沒有做錯?是不是這樣她就沒有法律上的責任?」

科長暗示要秘書接話,秘書像是在跟科長表示不要,好像有微微搖了下頭,但是科長還是用眼神拜託秘書,還用手掌的手勢要秘書站起來說話,最後秘書好像很不得已才接話:「大頭家,不然我們去找部門裡面負責法務的、比較懂法律的進來。」

菜販聽到之後冷笑:「笑死人,你不就應該要了解一些,那個技正呢?不是應該也要了解,他不是人在這裡?他不在這裡嗎?」

技正連話都不敢講,菜販又講:「我們自己是什麼貨色,搞清楚,我現在在講是講來讓你們現在去找人,還是去查六法全書的嗎?如果知道不是,早就應該去找一個真的懂的法務來開會,話再說回來,我們現在開會的內容可以讓我們這裡面以外的人知道嗎?我現在問的話是在叫你們去找一個法務來回答我的問題?」

菜販講他不管法院會認定呂鴻這樣是有罪、沒罪、有沒有法律責任,他說:「現在呂鴻這樣跟法院講,你們要照剛才跟我講的跟法院講?」

我看在場的人的面色,有的人看起來好像感覺有一點嚴重,有的人可能還想要說什麼,但是一時之間還不敢講出來。

「那這樣,我們農會不就有法律責任?誰要擔?誰講誰擔嗎?你們要講我們農會一向都這樣做嗎?剛才不是講這是違法的,我們農會裡面的人既然知道,還給她領,現在是誰偽造文書?現在是誰行使偽造文書?我們這裡的人有的還有公務人員的身分,那這樣我們是圖利他人的貪汙罪,還是我們公務人員登載不實?」

沒人回話,應該是講沒人敢回話,菜販在講的,我不清楚代表什麼意思,不過他在講的東西看起來是很嚴重,我想不到菜販對法律了解不少,真的是想不到,同樣是家裡沒栽培,他竟然連法律的東西也知道一些,光可以講出那些貪汙罪、公務人員登載不實,就使我太佩服。

只是菜販好像也不是要他們這些人回話,他繼續問:「其他的資料呢?是什麼情形?」

秘書給科長使臉色,科長接回去,繼續硬著頭皮跟菜販報告,因為我看他好像很怕又回答錯什麼話,可是又不敢不報告。

「先跟我講這份好了。」,菜販揚了揚手上的一疊資料,我瞄到紙上面密密麻麻的,科長走過去菜販的身邊,看了以後說:「這是法院要調的郭崑煌娶呂鴻之前三年到他過世之後最後一筆這段時間,這個帳戶的交易明細,這行員調出來的,我叫行員來解釋。」

科長對剛原先站在他旁邊的幾個行員招手,其中一個女行員走了過來,開始說這個戶頭的概況,說這個戶頭在郭崑煌,也就是姨丈娶呂鴻之前三年,到娶呂鴻之後三年,裡面大約有六百多萬的存款,每半年會存一筆比較大的金額進來,金額都在八、九萬左右,時間都是一月跟七月,中間的期間會陸陸續續有一些小額提款,不過娶呂鴻三年之後,有一段時間陸陸續續有比較大筆的提款和匯款,十幾萬的,那時候存款大概少了有五十萬左右,剩下五百多萬,之後又一段很長的時間,有提款,也有存款,都在五百多萬接近六百萬那個左右。

在郭崑煌過世之前五年多,也差不多是娶呂鴻四、五年那個時間有幾筆比較大的提款,存款差不多減到四百萬左右,而且從這一年開始每年十一月,都有比較大筆的款項匯出,金額大部分都固定,匯款進去的帳號都是同一個,這些匯款帳號,他們都有查過,前面結婚後三年有一段時間,有比較大筆的支出,用轉帳的,那些轉帳過去的帳戶都是私人帳戶,不然就是一些工程行,或是一些家具行、家電產品的公司,現在這個每年固定轉帳的帳戶是約定轉帳,是匯到國稅局,匯款目的是地價稅。

不過自從開始每年固定轉帳到國稅局以後,都沒有其他匯款資料,存提款的狀況跟之前差不多,一直到郭崑煌過世之前四年左右,半年一次的存款減少到四、五萬,而且每次越來越少,到最後差不多剩下每次存一萬多,但是開始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提款,幾千到幾萬都有,也有一次領二十萬的,領二十萬的,一年有三次,持續到姨丈過世前一個多月,還有一次領了二十萬。

領那次二十萬之後,就是呂鴻在姨丈過世之後來領的那八萬多,接近九萬。

菜販問:「後面這些大筆的都是提款的,都沒有用匯的?」

行員解釋他們印象中呂鴻不會匯款,那個每年固定轉帳到國稅局的約定轉帳是姨丈帶呂鴻一起來辦的,之後姨丈健康狀況越來越不好,腦袋也不清楚,後來越來越嚴重,連書寫都有問題,所以呂鴻就都是用提款的,因為有的款項比較大筆,現在詐騙案很多,所以領的金額比較大的時候,行員記得裡面有人問過呂鴻,呂鴻有回答是要付醫藥費的,要付老頭買尿布那些的錢,一年三次領二十萬的,是回大陸,要付機票和一些生活開銷用。

對這個回答,菜販看起來是滿意的,會議室的人都稍微鬆口氣,氣氛也比較輕鬆,稍微有點其他人在小聲講話。

「郭崑煌跟呂鴻來,不是每次的行員都是妳。」,菜販跟那個女行員講,這句話是肯定的,連我也知道不可能每一次都同一個行員,菜販應該是在跟女行員確認。

「不是。」

「那這樣,這張是什麼?」,菜販又抽出一張紙,女行員和科長都靠過去看,女行員回答菜販是呂鴻那天來領錢的時候,農會留存的取款憑條。

菜販指著上面問:「這個核章是你。」

科長說是他,菜販又問:「上面這個櫃員和記帳是誰?」

科長回答是裡面的一位專員。

「叫這個專員過來。」

在科長去叫那個專員過來中間,菜販問剛的女行員:「這些資料裡面是不是沒有郭崑煌的死亡證明?」

女行員說:「我記得是沒有,我再確認一下。」,女行員把放在菜販桌上的資料趕快翻過一遍,然後跟菜販肯定裡面沒有姨丈的死亡證明。

菜販要問那天呂鴻到底有沒有給農會這邊死亡證明,女行員說那天不是她承辦的,菜販又問:「那天是現在去叫的那這專員承辦的嗎?」

女行員看了她被叫來菜販這邊之前站的那堆人裡面的另一個女行員,那個女行員講:「那天是我辦的。」

「那天是妳辦的?為什麼上面沒有妳的章?」,菜販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回答的另外一個女行員。

另外那個女行員解釋,那天呂鴻來的時候,呂鴻是來到她的櫃台,聽到呂鴻是要領已經過世的姨丈帳戶裡的錢,就問了專員,專員問了科長,科長說趕快給呂鴻領,她把單子弄好之後,拿給專員看,算是專員接的,最後就是蓋專員的章,不是蓋她的章。




【找不到的墳墓】各篇連結:
14 【遠颶的真實】
15 【亡妻的答案?】
16 【最後的算計】


    @tsokyi_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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